壮丽的大教堂，因审判者的袭击而被掀去了房顶。但这并没有让这座建筑显得破败——零碎的彩绘玻璃洒落遍地，青绿色藤蔓在破墙的边缘试探，白色砖石错落有致，让此处反而平添了一种历史的沧桑感。

西莉卡坐在维修工人搭建的脚手架上，双脚悬空，轻声哼唱着柔和的歌谣。

[天晚日渐斜，

月起云生华。

贪玩的孩子，

快快回家，

即使迷路也不要害怕，

因为，因为，

歌声会带你找到妈……]

最后一个字还没唱出来，就听砰的一声，西莉卡被一只撞过来的鸟儿打断了。

那只小鸟在地上扑腾了几下，懵懵地站起来，小小的眼睛里写满大大的疑惑。在它的视角中，自己仿佛是狠狠撞上了一堵隐形墙，好在墙的材质不是很硬，自己没有受伤。

西莉卡垮下脸来，一手揉着被撞疼的胸口，一手抓过小鸟攥在手心。

可怜的小鸟，这时才察觉到西莉卡的存在，拼命挣扎起来，可它的惊慌和恐惧却让西莉卡的心中升起一股安心的感觉。

于是西莉卡缓缓收紧手指，欣赏着小鸟在绝望之中、挣扎一点点变弱，最后完全失去了声息。

呆呆地盯着手里的小鸟“尸体”看了一会儿，西莉卡突然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她耸耸肩，手中青绿色光芒闪过，接着就把小鸟的“尸体”随意地抛下楼去。

不一会儿，原本重伤濒死的小鸟，就在慌乱中振翅飞远了。

“可千万别让索菲亚知道，你又欺负她的宠物了。”

一个人沿着临时阶梯缓步登上楼顶，正是高阶祭司、纯洁者拉兹瓦尔。

西莉卡做出一个可爱又慌张的表情，惊叫道：“呀！被抓到了呢！拉兹大人可千万不要告发我呀，求求辣！”

“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装出那个样子。”拉兹瓦尔扶额道。

于是西莉卡瞬间换回了平时那副冷漠的神情，淡淡地说：“好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你刚从这里被维修工人不小心一脚踹下去？”

西莉卡撅起小嘴，眨巴着眼，思考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这么说来，人家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呢。失陪喽。”

说着，她就准备从楼顶往下跳。拉兹瓦尔无奈地拉住她，劝道：“堂堂炽天使，就不要和一个工人计较了，他只是和别人一样看不见你而已。”

“看不见我？那是我的错吗？”

西莉卡仿佛突然被戳中什么痛点，恶狠狠地问反道。看着她眼神里潜藏不住的凶光，拉兹瓦尔知道，她的情绪又处在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了。

“当然不是你的错。伪神的错误恩赐，是任何人都无法逆转的，你可以把它当做天灾。”

“伪神，不就是个魔法造物吗？既然有真实性归回这种魔法可以抵消认知干扰，为什么不能……”

“真实性回归那个魔法有多复杂你也清楚，全塔都能流畅施放的天赋者只有你我而已。我说过，在辅助系魔法方面，你的天赋不亚于当年的审判者；但你不能指望其他人也能做到那种程度。”

拉兹瓦尔顿了一下，细微地调整自己的语气使其更加平和，以此来委婉地告诉西莉卡一个残酷的真相：“这还只是抵消认知干扰的魔法。为研究召唤伪神的咒阵，整个教会投入了足足四代魔法精英的人生。伪神的生物属性，让它能够从诞生起就开始不断完善自身，十年前的它与现在相比，就好像受精卵之于成年人。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极限就是找到消灭伪神的方法，至于从魔法角度重新诠释并纠正它，恐怕只有真正的神能做得到。”

西莉卡听完，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缓缓地、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作为拉兹瓦尔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她比其他炽天使知道更多教会的秘辛，也曾亲身辅佐拉兹瓦尔进行对伪神的研究，所以拉兹瓦尔刚说的这些，她早就猜到了。

只是，听他亲口承认，自己还是有种被判处死刑的绝望感。

“你不知道消灭伪神后，它所造成的影响会不会消失。你甚至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真正消灭它，对吧？”

“目前是这样。我只找到了，可能通往结局的一条路线，那就是构筑原典。”

西莉卡的头发垂下来，看不清她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说：

“我只想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别的女孩24岁的时候，会有关心她的家人、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是忠贞不渝的爱人。我呢？凭什么我只有无尽的无视以及永远也忘不掉的痛苦回忆？！你告诉我，身居高位可能会得到别人的注意，于是我成了炽天使，却依然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后来你又说，消灭伪神可以让一切结束，于是我帮你做了那么多没人性的实验，可直到今天伪神还在容器体内活蹦乱跳的；现在，你又承认你从一开始就没把握？要不是当年救回我的人是你，我一定会找机会捅死你口牙！”

“呵呵，那我晚上可不敢睡太死了。”拉兹瓦尔打趣道。

西莉卡猛的抬起头，皱着眉头死死瞪着拉兹瓦尔，被硬生生揪断的粉色发丝从她指间飘落：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没有没有。但是我相信，你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你怨恨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西莉卡做干呕状：“你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最让人恶心，装得仿佛洞明一切一样。作为世界上唯一能与我正常交流的人，我们之间没有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是有原因的。”

“哈哈，那还真可惜。”

“你说得对，我暂时没有杀你的打算，不过说什么我怨恨自己，完全是莫名其妙，麻烦以后不要说那种话了谢谢。”

“不，唯有这一点，我完全肯定。”拉兹瓦尔自信地笑道，“你在奈落城的时候，反常地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攻击幻魔化的安雯。你发现了对吧，她与你是一样的，只是她成功与过去的自己和解，驾驭了幻魔之力，还用这种力量为自己所爱的人挺身而出。你感受到了……嫉妒。”

砰！

一块碎砖，在拉兹瓦尔的鼻尖前炸得粉碎，若不是他及时张开了护盾，粉碎的就是他的鼻梁骨了。

西莉卡摇晃着站起身，双臂被月铠覆盖，手中还拿着半硬生生从墙上掰碎的砖。她近乎嘶吼道：“给我闭嘴！那个女人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论样貌，论能力，她哪里比得上我！不过就是运气好了一些罢了！”

拉兹瓦尔敷衍地点着头，也完全没把刚才不留情面的袭击放在心上。

抛开幻魔的部分不谈，单论作为人类的能力，西莉卡确实要比安雯强上不少；至于相貌，有人喜欢大胸御姐，也有人喜欢娃娃脸萌妹，要是西莉卡不总在傲娇和病娇之间反复横跳的话，魅力也不输安雯；至于运气……真的只是运气吗？

在西莉卡吼出“滚开”之后，拉兹瓦尔仍厚着脸皮，用手环向对方发送了一份文件。

“这是……”

气头上的西莉卡，被拉兹瓦尔的操作给迷惑住了，下意识地打开手环阅读起来。

“接下来要交给你的任务。恩佩尔城，有传言说某个组织正视图复活暴君，你去配合雷霆他们调查一下吧。暴君你记得吗？那个编号IOB－001的幻魔，理论上早已被消灭了。”

“记得是记得，但为什么是我？打架的话，派波尔宁、艾希和赵静聆那些肌肉笨蛋去不是更好吗？”

“暴君的特性，是能吸收对手的战意作为力量，攻击意图和决心越重，它就越强。你的战斗方式主要是强化召唤物，而无意识的召唤物是不会强化暴君的，所以综合考虑你最合适。不过放心，暴君真正复活的几率不大，派你去只是为最坏情况保个底罢了。”

“原来如此……等等！让我好好理理。”西莉卡捂着头，疑惑万分地说：“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吵架吧？”

“算是吧。”拉兹瓦尔轻描淡写地答道。

“算你个头啊！什么领导会一边和人吵架一边给人派工作啊！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西莉卡一板砖又拍到拉兹瓦尔脸上，理所当然地再次被魔法护盾挡下。

“这不是，刚刚说到安雯吗。我打算让她还有长子跟你一起去。既然你对她那么感兴趣，趁此机会好好研究研究她吧，说不定突然就想开了。”

砰！第三块砖在拉兹瓦尔眼前炸开，这次的力度数倍于前，隐形护盾都出现了数道裂痕。

“少教我该怎么做！你这人能再讨厌一点吗？！”

“总之，任务就是这样，祝旅途愉快。”

拉兹瓦尔说着就准备开溜，西莉卡喊着“你给我等一下”慌忙拽住他，可后者一个闪身，已经落在教堂正殿中央了。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听见了吗？我·不·去！！”

西莉卡冲着楼下大喊，可拉兹瓦尔走得头也不回。

他知道，西莉卡最终一定会不情不愿地叫上安渡因他们一起去恩佩尔城，然后因为被无视和闹别扭而离队单干。

但无论如何，最终她一定会把任务漂亮地完成，然后假装无意地回到拉兹瓦尔身边，暗示自己该得到表扬。

因为，她还在唱歌。她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世界上唯一听得到自己歌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