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就像笼子中的一只鸟，前进无门，回头亦是绝路。

但因为小恶魔体质的缘故，绪方失去了恐惧，心情无比平静。

他控制直升机向着印记最少的方向飞去。

“我们需要交换目前已知的信息。”绪方看向洛小明，“小明同学，说说来到这个世界前的经历。”

“你不应该先说自己的事吗？害我那么担心……”洛小明别过头，不配合绪方的询问。

她还在为现实世界的事情生气——绪方不声不响地消失，还留下了咕西这个冒牌货糊弄她，让她担惊受怕到极点。

“你说的对，我应该先说自己的事。”

“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要对抗协会吧？”

“嗯。”洛小明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你本来可以避免和他们冲突的。”

如果绪方没有来米国帮助洛小明，也许不会遇到协会，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了。

“没关系，从结果上来说是好的，我赢了，还读到了会长的一些记忆。”

“是嘛？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就到这个鬼地方了。”

洛小明：“……”

绪方：“……”

“敷衍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口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千真万确。”

“哼，千真万确？连和我对视都不敢。”

“好吧。”绪方伸爪，从空气中凝结几滴水珠，冻成一层薄膜，覆盖到瞳孔，这才与其对视：“恶魔的眼睛有精神污染，不能直视，需要隔着东西看人，现在可以了。”

他的眸子明亮透彻，小明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和绪方对视的一刻，不知怎么的，洛小明觉得自己永远气不起来，再多的幽怨与不满也会很快溶解。

“那我问你，咕西那个冒牌货是怎么回事？”

“咕西？你见到它了？”

洛小明得意道：“不是你让那家伙过来保护我嘛，它还装成你，然而被我一眼识破！”

“奇怪，虽然我确实想这么做，但我并没有对咕西下达任何指令——离奇事件没有给我反应时间。”

“诶，这…它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我消失，咕西会处于失控的状态，尽管无法背叛我，但它不再受到来自主体的约束。”绪方说道：“咕西没必要去保护你，甚至可以通过间接的方式害死你以报复我…”

“报复？它不是你的分身吗？怎么说得像仇人一样？”

“正是分身，我才不得不提防它，很多小说中，主角创造的复制体都会成为大BOSS，我可不想和这样的敌人战斗。”

“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呢？”

“或许吧……小明同学，请把我消失后你的经历告诉我，这对破解离奇事件至关重要。”

这次小明没有耍性子，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绪方静静倾听，不时问出几个问题，部分是关于咕西的，另一部分是关于华国的态度。

在洛小明的描述中，咕西的表现……怎么说呢？很微妙。

一方面，咕西还是很理智的，和华国高层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没有主动交恶，也没有过分合作。

另一方面，咕西言行不一，如果真的想要陷害小明，它完全没必要露面，暗地里使绊子就行了，只要曲解自己的恶意，迟早能在不背叛的情况下达成目的。

可实际上，它主动现身，填补了绪方不在的真空期，让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绪方读取了维尔利的部分记忆，认识了「全视之眼」这个组织。

维尔利一直将「全视之眼」视为心腹大患，祂不断让作者完善毁灭之神的设定，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增长自己的力量，好更有把握地消灭「全视之眼」。

「全视之眼」这个组织很奇怪，他们不像K组织一样存在力很低，反而在全世界都有他们活跃的痕迹，连美元的背面都印有他们的标志——一颗被三角形及万丈光芒所环绕的眼睛。可是当人们提及它的存在时，只会联想到“共济会”、“宗教”、“光明会”等神秘离奇的传说，然后便一笑置之，不再深究。「全视之眼」披着存在力极高的外衣，隐匿在人们的视野中。

这也是维尔利暂时拿它们束手无策的原因。

在绪方看来，「全视之眼」比毁灭协会可怕得多。这个组织不仅仅是作者，还是各种资本财阀组成的混合怪兽。

不过，「全视之眼」并没有如传闻那样，支配着米国的政治、意识形态和财政，本质上它还是以作者为核心的特殊机构。否则，绪方和咕西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离开米国。

其实早在对抗毁灭协会的时候，绪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各种事接连发生，巧合地把他卷入泥潭，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有人在搞鬼，当时箭在弦上，绪方也来不及仔细探究。现在想来，他和毁灭协会对上，说不定就是「全视之眼」在暗中操控。

这场离奇事件该不会也和他们有关系吧？

可是「全视之眼」有什么对付绪方的必要吗？

绪方和他们又没什么利益冲突，即使有冲突，也都能用钱解决，犯不着拼死拼活的。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现实主义者，没有维尔利那样“崇高”的改造世界的决心。

还是想办法先度过眼前的困局再说吧。

“小明同学，你的选择没错，咕西是值得信任的，至少比那个手机里自称是我的人靠谱得多。”

“可那人不一定是坏人，我后来收到一条短信，那条短信在提示我不要登上飞机，否则飞机上的人都会死——”

“但因为垃圾短信太多，你忽视了那条警示？”绪方冷静地分析道：“那我做个简单的推理……A和B这两个势力起了冲突，你和咕西成为了他们交手的媒介——A势力觉得你和咕西有利用的价值，他们不希望你死亡，也不想看到普通人死亡，故而警示；B势力觉得如果你们活着，会有利于A势力，从而阻碍到他们，于是要炸掉飞机。你们的生死决定这两个势力本回合的胜负，很显然，B势力胜出。至于这两个势力的身份，目前信息太少，我无法推测。”

洛小明很惊讶，她这个当事人脑子都乱了，什么都想不明白，然而绪方仅通过她的只言片语就推导出这么多信息。

“飞机真的被炸了吗？我并没有死啊，只是受了点伤，出现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最后就来到这个世界了。”

“你知道你的手臂为什么受伤了吗？”

绪方指了指洛小明的小臂，那里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从伤口的长度来看，当时肯定会流不少血。

“为什么？”这也是困扰洛小明很久的问题。

“因为咕西想要救你。”

洛小明一愣，这和伤害她有什么关系吗？

“咕西有一个物品，此物可吸收鲜血，从而让目标瞬间移动很远的距离。它用你的鲜血，将你传送，紧急避险。”

那个物品就是黑泽连月的“旅行券”。

连月是个心眼很多的坏女人，她给自己布置了一些后手。

绪方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点破。

连月利用绪方对付协会，绪方也在利用她转移米国政府和会长的注意力。

按照连月的剧本，她的“旅行券”将会发至受黑料胁迫的军方高层，军方会在合适的时间点把“旅行券”送回到她手里，然后连月通过“旅行券”离开监狱，偷渡离开米国。

然而她的剧本出了几个问题。第一，会长并没有死，反而第一时间派人来杀她。第二，“旅行券”在路上被截胡了。

她通过快递发给军方高层的“旅行券”辗转一圈，“不小心”落到了咕西手里，然后，成为咕西的所有物。

以咕西的性格，它绝对不可能还给连月小姐。更何况，咕西超级讨厌她。

在飞机爆炸前，咕西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并作出了判断。咕西觉得没有把握带着洛小明安全离开，于是果断地使用“旅行券”，再之后，洛小明的出现在……根据她的描述，似乎是…太空？月球的内部？

洛小明到底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就不得而知了。

“咕西和飞机上的乘客…都遇难了？”洛小明的脸色变得苍白，之前她一直不相信，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似乎有很多生命因她而消逝……

绪方拍了拍她的腿，“不要给自己添加无谓的精神负担。”

“那些乘客……”

“和你完全无关，另外咕西也一定没事的。我不是安慰，我在陈述事实，恶人的作为不该由受害者买单。”

“……谢谢你绪方，我感觉好多了。”

洛小明摆脱了内疚的负面状态，“那我接着讲，进入这个世界的后发生的事。”

“你轮回过一次是吗？”

“我已经……啊，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说呢。”

绪方指着洛小明的小臂结痂的伤口，“根据伤口的长度、深度、位置，如果你的体质是正常人水平，你需要十天才能痊愈到这个程度，而你来到这个世界才四天，再结合你之前的反应，你也许是经历过重复的时间，所以我有了这个猜测。毕竟是离奇事件，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洛小明。

“看来我似乎猜对了。”绪方笑了笑，说道：“那我不妨继续猜下去，轮回的时间是22日左右，在上一个轮回中，我带你回了老家，之后，我变成了怪物，就是那群面容扭曲的怪物，再然后，你又回到了15日。所以，你一边怀疑上次轮回的真实性，一边对现在的我感到恐惧，不过你上次轮回没有经历过死神袭击这种事，说明你接触的人很少，你住院了至少5天，其实你的脱水症状很严重！”

“完全正确……你有上个轮回的记忆？”

“很可惜没有，否则，我也不会对现在的处境一筹莫展。”

绪方缓缓松开油门，让直升机在一处平原降落，这里远离城市，周围荒无人烟。

“不继续飞行了吗？”洛小明望了望周围的景物。

“整个世界都是离奇事件，我只是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绪方松开操纵杆，靠在椅背上，道：“我推测的内容太少，准确性可能有偏差，你再补充点。”

小明点点头：“我补充下细节吧——”

洛小明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一天了，前六天她在医院休养，绪方偶尔会在她身边陪伴，出院后，绪方提出要带小明去他老家散心。想到可能见到绪方的父母，洛小明还紧张了好久好久，然而，来到绪方的老家时，她渐渐发现，氛围不太对劲。

那里的人口密度很低，偶尔在街道看到了人，也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绪方的父母看起来很普通，和小明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他们热情地招待了小明，让她今晚在这里留宿。

夜晚，因为在陌生的地方有些睡不着，洛小明在院子里徘徊一阵，奈何这个世界的星空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她想回去找绪方聊聊天。

然后，她发现绪方和他的父母坐在客厅，客厅没有开灯，三个人低着头，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气氛诡异到极点。

【她知道吗？】

【她是什么？】

【她不属于这里，是吗？】

【她是否存在，证明？】

【！￥#@#……@￥】

“你们，在做什么？”洛小明打开了灯，不合时宜地问出了声。

再然后，剧情就可以想象了。

包括绪方在内的三个人，脸立即扭曲成了怪物，向洛小明逼过来，嘴里嘀咕着怪异的单词。

洛小明几乎被吓傻了，她只记得自己拼命的逃跑，跑着跑着，就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15日。

绪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以离奇事件的尿性，过几天怕是又要轮回。这种轮回，不是重新开始，是难度升级。

情况不容乐观。

绪方说道：“我又将你卷入了危险中，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不会这样困扰。”

“你说的是什么话，如果没有你，我早就被鬼杀掉了。绪方，别给自己添加无谓的精神负担！”洛小明用绪方的话反驳他。

“……谢谢。”

“不客气！”

“不过……”

话风一转，绪方轻轻搭住小明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小明同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该说的我都说了呀。”

“那不该说的呢？”

“有什么不该说的？”

“嗯…是个无关紧要的疑问——你如何证明咕西不是我呢？以咕西的性格，除非你拿出确凿的证据，它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假货的。”

洛小明一愣，慌道：“啊，这个这个，它怎么就承认了呢？我也感觉好奇怪啊，哈哈哈！”

“盯——”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因为，因为咕西不敢和我KISS，我想它大概是无法背叛你吧，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嗯，怎么了？我没有骗你！”

“我相信你。”

小明松了口气，有点怕绪方追问细节，比如说追问到日记，然后再追问日记的内容。

“……我相信你，小明同学，但我不相信我自己！”

“什，什么意思？”

小恶魔面无表情，语速飞快：“现在的我可能并不是绪方，而是有着绪方记忆的分身，或者说，我可能是以为自己是‘绪方’的咕西，如果我不是绪方，那接下来的离奇事件会很麻烦，所以我需要证明自己的身份。”

“难道你要……”

“没错，要用KISS来证明。”

“等一下，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你要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要求这种事啊！”

“……”

“不愿意吗？好吧，我不会强迫你。”

“喂喂，别曲解我的意思好吧？我是说，那个，唔…你就不会主动点吗，真是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身体突然被束缚进怀抱中，两片稍显冰凉的柔软覆在洛小明的嘴唇之上。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的很近，尽管像是触碰硅胶，洛小明还是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灼热，身体因茫然无措变得僵硬，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忘记了回应。

没有炽热缠绵，绪方浅尝辄止，缓缓直起身，让开身后的阳光。

“看来我不是冒牌货呢，可喜可贺。”绪方笑道。

“笨蛋，显而易见的吧，这种事……哼~”小明捂着自己的嘴唇，脸红扑扑的，真想缩进椅子里。

她觉得绪方真是太可恶了，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要让她沦陷一次。

“身份验证完毕，我想可以交代下一步信息了。”

绪方缓缓张开手指，露出揉成一团的黑色废纸。

“这是……？”

“这张纸的名字叫作夜券，是稀有的保命道具，也是我们最后的底牌。夜券可以解决离奇事件，但是……”

绪方的语气冷了下来，“没有无理由的离奇事件，如果这场离奇是由别的作者故意引发，那么使用保命道具是最糟糕的选择。”

作者可以通过设定栏挑战其他作者，被挑战者若是用掉了保命道具，那挑战者的真正目的也就达到了。如同当初绪方挑战造物主，也只为了逼他用掉保命道具。

远方的扭曲印记在逼近，要将绪方吞没。这个世界可能是有记忆的，而轮回却会重置绪方的记忆…甚至身体。如果绪方和小明再次进入轮回，下一次，他们还会那么幸运吗？绪方能拿命去赌这个世界没有记忆吗？

没办法，“无信息类”离奇事件就是这样，每一步都要试探着前进。

绪方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