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感觉？

失去身体控制权，意识迷失在深海中，在彷徨与痛苦中回顾自己的一生。

但他并没有什么回想的，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是一片虚无，没有一处是真实的。

他不停地寻找，寻找着真实的记忆，真实的自己。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年过去，百年过去，千万年过去……

时间似乎倒流了，千万年前，百年前，一年前……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他没有回想起所有，但是他找回了“绪方”这个存在的记忆。

睁开眼，全力上浮，最终将头探出水面。

世界逐渐失去颜色，白色与灰色的光点隐约浮现，这是能量感触带来的视角，能够洞悉任何能量的起起伏伏。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灰白光点中，穿插着各种形状、如同马赛克般的未知事物。

只是看一眼“马赛克”，他便感觉到强烈的不适与违和，这种违和与之前“死神来了”那感觉非常相似。

线条状、块状的马赛克扭动着，以极高的速度靠近……

靠近？

借助小恶魔优异的动态视觉，绪方看清了靠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弹头直径12mm的铜壳机枪子弹，以超过声音的速度砸了过来。即使这些子弹的体积很小，但数量和速度的催化下，打在肉体上会比车祸现场更加惨不忍睹。

如何处理？

用能量盾硬抗会消耗巨额能量作为代价。所以，绪方用能量盾接管了自己的部分身体，将其拉长成为几十根细小的触手。在能量盾的作用下，柔软的模因-能量结合体立即变得比钢铁还要坚韧，触手与触手相互交织，以不到1mm的偏差在子弹的侧面施加一个力，使子弹的轨迹发生偏移。

在触手的作用下，子弹的轨迹发生了巧妙的偏移，全部钻进周围的土里，砸出一个个小坑。

惊险地格挡开150发子弹，绪方看向空中300米外的武装直升机。

在能量视角中，那些怪物全身都是灰色光点，这代表着它们不是生物。可是没有能量提供的怪物居然可以动，机枪还射得那么准，显然已经违背了能量守恒定律。

操作机枪的怪物射空了弹匣，它发出一声嘶吼，从箱子里又拿出了一链子弹。机长位的另一只怪物则控制直升机弹出机炮，似乎要用导弹轰炸绪方所在的区域。机炮上的“马赛克”更加厚重，似乎随时可以威胁到绪方的生命。

绪方不再给他们进攻的机会，他对着直升机遥遥一指，能量束瞬息洞穿了那两个怪物的头部。

直升机的外壳很厚，绪方多消耗了一些能量。

怪物的脑干被烧毁后，它们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消失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从挡开子弹，再到反击杀死怪物，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短短几秒。

绪方收回了触手，这时才注意到现在的处境——他正趴在洛小明背上，洛小明身上流动着柔和的白色光点，正是人类应具有的能量特征。她背着绪方艰难地向前走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才子弹的冲击力差点让她摔倒。

绪方注视着她，回想起了记忆中关于洛小明的所有事情。从最开始的相遇，一亿元的风波，恶魔世界的挣扎，大逃杀的诀别，波士敦的重逢……一切都想起来了。或者说，之前绪方的记忆被封印了，现在封印得以解除。

现在的绪方，成为了模因-能量结合体，可能也是个怪物。

但记忆以及羁绊让他不再像怪物一样，活在本能或指令中。

绪方将手放在洛小明的头上，“咕——”

不对，现在的声带已经没办法正常使用了，只能用能量盾操控着发出声音，

“小明同学，谢谢你…还有，我还活着。”

洛小明身体一震，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绪方别过头，没有和她对视。他现在的目光有强烈的精神污染。

“绪方……真的是你？”

“我被打成第二阶段了，像游戏一样。”绪方开了个玩笑，“虽然换了一副模样，嗯，是我没错。”

“你、你活着，太……太好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呜…你这个笨蛋……”

在这几分钟，洛小明经历了数次情感冲击，自己的生命飘摇欲坠，她畏惧死亡，更害怕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绪方。一想到即将失去绪方，心就像被揪紧一样痛。此刻，听到绪方的声音，她一下子放松下来，喜悦、疑惑、委屈等情绪和眼泪一起涌了出来，心情太过于激动，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

但没给两人太多交流的时间，树林另一侧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那些怪物组成的搜捕队已经接近了。

绪方计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能量——刚复活时，他的能量为95%，格挡机枪子弹，消耗约3%，用能量束狙杀两只怪物，消耗约5%（直升机外壳太厚），此刻他还有九成的能量，再来一百只怪物也足以应付，但他并不清楚敌人的数量到底有多少，如果整个城市的人全都是怪物，甚至全世界……

“小明同学，做好准备，要起飞了！”绪方在她耳边说道。

“什么意……呀！！”

洛小明发现自己突然飘在了空中，她最初有些惊慌，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因为绪方在紧紧抱着她。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绪方变为另一状态的原因，那些怪物是什么……洛小明没有问，她相信事后绪方会为她解释的。

现在，他们要摆脱即将到来的危险。

绪方压出一对翅膀，拖着洛小明飞向那失控的直升机。

由于没有人操控，直升机斜着缓缓向下飞去，摇摇欲坠，即将失去平衡。

钻进飞机驾驶室，绪方把小明放在机长位上，“小明，快，右脚用力踩一下脚蹬！”

“啊，哦。”对于为何出现在了直升机中，洛小明还没有缓过神来，下意识照做了。

直升机尾桨变距，本来倾斜的机身一下子回正了。

“太低了，你拉一下右手边的总距杆！”绪方一边指导着小明，一边观察下方的情况。

很多穿着警服的怪物已经注意到绪方和洛小明，纷纷举起手枪对着这边一通乱射，但武装直升机有着厚厚的装甲，小手枪的子弹打在铁皮上发出“当当当”的脆响，就像挠痒痒一样。除非用RPG、M82A1狙击步枪等重型武器，不然他们不可能击落直升机。

可是，违和感还在增加。

“绪方，是这个吗？”洛小明指着个黑色拉杆，大声问道。

耳边全都是螺旋桨旋转的“呼呼呼”噪音，她不得不提高声音。

“对！”

随着小明拉动拉杆，直升机猛地后仰一下，随后向上爬升。

绪方微微眯起双眼，他注意到一部分怪物已经停止了攻击，拿出传呼机在呼叫同伴。

传呼机上不停扭动着“马赛克”，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威胁。

这些马赛克代表着什么东西，绪方暂时还不明白，但他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绪方来到机枪前，从旁边的弹夹箱抽出一链子弹，怼进机枪里。尽管绪方从来没用过这玩意，但他在米国时曾经把很多专业知识扫描进记忆中，一方面他需要很多的记忆去“稀释”更重要的记忆，提高容错率，否则受个重伤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另一方面，这些知识也许在某一时刻能用到，比如现在。

装弹完毕，绪方将机枪对准下面正在呼叫同伴的怪物，连瞄准镜也没有开，直接扣动扳机。

机枪发出比螺旋桨更大的噪音，伴随着枪口的火舌，子弹倾斜而下，将最近的几只怪物直接打死。

机枪没有停歇，绪方又换了个方向，有几只怪物躲在汽车后面，正在使用传呼机。

绪方对准汽车的油箱，继续扫射。数辆汽车接连爆炸，那些怪物瞬间被火焰吞没，化为乌有。

扫射了接近半分钟后，枪管过热变红，需要冷却。绪方把手放到枪管上，迅速吸收了所有的热能，强行降温，然后，再度扣动扳机。

直到打光上千发子弹，怪物已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怪物的身体素质和人类相近，普通的热武器也能对它们造成足够的伤害。

望着下方的一片火海，绪方感叹，人类的武器比能量束好用多了。用重机枪连续消灭数百只怪物，几乎没有消耗能量，反而吸收了枪管的热量后，还稍微补充了一点。

当然，如此高效地消灭敌人，是因为有那马赛克印记的帮助，它们无时无刻地在提醒着绪方“看，打这里最有用”。

绪方再次看了一眼正操作直升机的洛小明。洛小明全身上都分布着白色光点，顺着白色光点的流动方向，绪方可以看到人体组织的结构，可以看到能量较多的动脉血及稍显暗淡的静脉血，光点流动着，还有些急躁，显然洛小明的情绪不安。

这是小恶魔的能量视角，没什么奇怪的，然而在能量视角的图层上方，又覆盖了一层变幻的、不停抽动扭曲的印记，它们少量分布，有一半集中在头部，另一半分布在五脏六腑，尤以心脏为多。只是看一眼这些印记，就感到浓浓的不详与违和。

它们在扭动着，仿佛在告诉绪方：这里，是弱点。

难道这是从毁灭之神那里得到的能力？

维尔利临死之前，询问过绪方能否得到祂的力量，希望绪方能驱使祂的力量，完成祂最后的夙愿。

绪方清楚，毁灭之神的力量有多恐怖。

毁灭之神几乎操控了宇宙的规则，以离奇的手段让事物的熵在极短时间内迅速增加。

尽管绪方无法像维尔利那样随意地操纵物体的熵，但他多了一个新的视角。现在绪方可以直接观测到物体的“熵增点”，也就是那些像马赛克一样的印记，只要打击这些印记，就可以让其以最高速度熵增。不过并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观察到印记，只有对绪方有威胁的事物，才有印记……

等等，洛小明身上也看得到那些印记？

为什么？

也许并不是洛小明本身有威胁，而是洛小明的死亡会威胁到绪方？

“绪方，往哪里开啊？”

连驾照都没有的洛小明被迫五分钟学会开直升机，害怕归害怕，习惯后却感到有点刺激。

直升机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奇怪的距离变动，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K市郊外。

绪方观察着周围，确认没有怪物的踪迹，他说道：“交给我吧。”

洛小明把主驾驶位交给了绪方，她坐在副驾驶位。

绪方开启雷达，什么也没有发现。

绪方并没有彻底封锁消息，肯定有怪物在临死之前把消息传递出去了。然而直到现在也没有追兵过来——绪方都做好了遇到大量战斗机的准备。

安全了？

不，危机感与不详感一直环绕着绪方，压力让他喘不上气，虽然他现在不需要呼吸。

敌人没有现身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只是他们蛰伏了起来，也许他们在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这比他们蜂拥而上更加可怕，敌人不现身，就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有什么底牌。

“小明，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拿过来小明的手机，绪方在网页上搜索“恐吓小说网”，结果……

没有。

没有恐吓小说网。

没有任何关于恐吓小说网的信息。

在这个世界，恐吓小说网不存在。

绪方的思绪飞转，他想到了无数猜想与可能，最终他只是做了一个最保守的推测：

现在，他和洛小明正处于一个超大型离奇事件中，而且还是黑泽连月曾说过的难度最高的“无信息类”离奇事件，没有生路提示，没有死路提示，没有规则提示，一切都需要自己去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