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陆合天市内,两国交界处。

几天没好好休息过沾上了眼圈的雷清音携一众心腹的卫士,带一口未覆盖的清棺,于大厦中候人。

直到午日的阳光穿过半遮阳的清玻璃,晒得蛰伏在各处的卫士汗流夹背。

终于,期许的目标出现。

戴着白色口罩,穿一双浅黄色内增高鞋的龙澜儿从暗处的重重护卫眼中走过,戴着假发与最先进的V式易容虚拟面具来到顶层与雷清音会面。

她期待已久,但自入门那刻便见着一口黑漆的棺木摆放于会厅正中央。

龙澜儿进门后便止了脚步,一言不发,转眼,冷眉盯住坐在棺木旁边的雷清音。

雷清音平静的脸上立刻带出沉重的歉意,满目怜情。

当初她在要回国的前一天,主动来找自己提出合作要求,除去要了一堆关于植物生长的技术资料外,还特地要求的,就是千机研究院里的十号。

本以为那十号是个幼培的杀手或者政治人物,但研究院一下子说没就没了,最后就捞上来一具死尸。

原想着这类幼培出来的人自己也有,实在不行赔一个差不多的给她就成了……

但瞧她刚才那凄入肝脾的眼神,那里是看工具人的样子?恐怕这是她在千机研究院的情人。

雷清音起身肃立,疲惫的双眼只往地上看,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哀悼的样子做得很足,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凝重。

“很抱歉,我没完成约定……”

龙澜儿喉咙梗咽,一只手插进了裤袋,走上前两步,别过脸看向棺木,滞声道:“意思是……他死了?”

雷清音正起身,望向台面上的棺木,眼眸低垂,惭愧道:“胜天引爆他偷偷研制出的平地弹,千机研究院被炸成了废墟。派去的人几乎都死,最后打捞及时,才赶在河道上游找到了这具焦尸。”

龙澜儿紧闭起眼,细细听她说完,待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快步走上前去。

但她的快步却在瞧见棺木里边的白布时无意识地放慢,再一点点走过几步,白布旁边的人脸才渐渐出现在眼前。

尸体很滑稽,后脑勺的头发全被烧没了,那张脸被泡得有些浮肿,但经过入殓师“妙手回春”后,龙澜儿还可以清楚地辩认出那让自己日夜想念过多次的脸,和那在房间与梦里强欺在身下的玲珑身线。

可惜,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一切的幻想和梦境,所有对他的思念,都要永远停留在摸不着碰不到的虚幻中了。

雷清音稍稍上前,一改之前歉意满满的样子,站在龙澜儿的面前。

“你其实也能猜得到结果,还请节哀吧……

不过,我希望以后佣兵入境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发生了。

这回就当是特例,我——不追究。”

戴着面部幻具的龙澜儿将视线从棺木中拔出,从鼻子里闷哼一声,横眉冷对,轻笑道:“不追究吗?那为什么沿河道找人的四人一个都没回来?”

雷清音正色回道:“这我就不晓得了,对于你雇人进境的行为,我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个小孩子对我并没什么用处,相比于我,天莽那帮残余势力,有更充分的理由不让你如意。”

龙澜儿握拳屏气凝神,强压下胸腔中滚滚上涌的狠意。

此刻再作争执已无意义,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

龙澜儿在心中默念数句,心中才稍有静意,转口沉言道:“也罢!只不过几个佣兵而已。

不过这人你带不回来活的,那按照之前的约定,要再补交的资料呢?该不会告诉我也全被烧了吧?”

“自然不会!”

雷清音果断回答于她,看向后方,一位女性助理递上密码箱,呈在二人面前。

雷清音键入指纹,密码箱里是满满的一堆写入特殊纸质的研究资料,全是胜天的真迹。

龙澜儿只是粗略瞧过一眼,便将其盖上,换上新的指纹。

“不检查下吗?”

龙澜儿将密码箱提在手上:“跟你做生意,查就不必了。”

雷清音颇有诚意地一笑,向她伸出手:“建交愉快。”

“我感觉没这么愉快。”龙澜儿并不给面,转身就要离去,最后冷语丢下一句,“人,替我埋了吧……”

出了大厦,天空中暖阳蓝云一件不少,带着些热气的微风吹过龙澜儿那张虚拟的脸,将掩藏在下边的泪痕吹得凉丝丝的,顺带还将挂在下巴上那颗泪珠吹落在升起灼气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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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莽的上层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随着单陆和天莽的建交开始,自千机研究院被胜天的一颗平地弹而走向落幕。

雷清音这些年通过音景孤儿院培养出来的人快速上位,代替了旧时那群早该进泥发酵的迂腐老员。

而她自己,也凭借着过硬的能力和胆识,成功当上了新上层领导八常之一,与其它七位各司其职,开出新的天莽上层管导人员。

彼时的她,也才二十三岁。

但这些对于温云来说并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电视里边几乎乎天天都在报道着抓人坐牢的事情,并靠着温雨的细心解说,了解到了更多关于新世界的东西,还有一些俗世礼节。

当然啦,如果她能说得再小声一点儿,那可就更好啦!

他想谢谢温雨。

真的会谢!

得益于她,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一些常见的东西可算是记全了;

但也多亏了她每次介绍东西时都绘声绘色,慷慨激昂,所以……

整个院子里的人,

包括沁田院长在内,都向他投来过看智障的眼神!

但没关系,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起码长见识了,不再是除了五谷杂粮啥都不识的小毛头,这样就挺好。

总比被关起来要好。

温雨对目前的境况也相对满足,从入住这两天的情况来看,这所孤儿院的各个条件,都远超自己想像。

不单是从环境和地理位置上,更是从各类仪器上。

光是每栋教学楼都配备着一间可做各类基础实验的实验室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心动。

还有院里的图书馆,十三万平方米的面积;食堂说不上山珍海味,但可以算得上是应有尽有;教学楼的装修和宿舍各个宿舍的配件说不上豪华,却看不出一点老旧之态。

明明是一所孤儿院,却处处写着“不差钱”三字儿。

本来是想去教学楼的实验室偷偷搞点东西,但目前因为并没有办理好入学的手续,不能刷开教学楼的门禁,只能在一楼架空层的范围内活动。

但图书馆没有限制,刚来的时候粗略堪查一番,还真被她发现了个好地方儿。

人来人往的图书馆六楼,冷清得像个阴地。

因为六楼摆放的全是古语言的书,密密麻麻的古译文和各类翻译。

很显然,这座孤儿院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做考古学家。

照常理来说,这应该是情侣们约会的不二圣地,但事实却是,没有人敢去——院里对情侣们处罚很重,会直接让其中一方调院。

孤儿院里的孩子可不像外边能有情饮水饱的小屁孩,当过乞丐,受过虐待的大有人在,这物资富足,条件顶好的孤儿院可就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出于对方考虑,不想害人家被踢出院;但更多的是出于自己考虑——谁也不想再体会一把食不果腹,受人白眼的生活。

而那被人嫌弃的图书馆六楼,在温雨看来,那就是个和哥哥共度美好时光好地方。

人少,清静,宜行兄妹之事~

于是,来这儿的第三天清晨,温雨将人约去了图书馆。

“温雨,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这里的校道多是一笔直洁净的小柏油路,因为平时几乎没有车能深入地开进院里,所以设计成中间略高而两边微低,下雨时不至于有积水。道路的两旁是仍苍翠挺拔的雪花树,等一到冬天,便长满密密麻麻白色小绒球花,像树形的巨大蒲公英,风一吹,绒球花纷纷落个不停。而经过改良之后,只要当夜施得肥足,第二天马上又是一树的白绒球。

这是院里种得第二多的风景树,第一是芒果树,温云不认识树的品种,但那树几乎每棵都比人长得粗。

听温雨说,这也是改良种,一般夏末果才熟。看果树的上边的断枝和东一处西一处的残叶,应该是才采了不久。

真是可惜,也不知道这么大的树,结出来的芒果会不会有脸这么大?

温云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两眼掺着单属于些早起人的迷离。

一大清早就让隔壁宿舍的人把自个儿吵醒,也不先说是哪儿,吃完东西火急火燎地就拉自己走。

真是,有够黏人的,想睡个懒觉都不成。

“去一个可以学很多新知识的好地方哦!”

“什么新知识?”

温云斜了她一眼,嘟囔道:“我可比不上你,我连字儿都没认识几个,你还跟我扯这些儿,快拉倒吧您。”

“我就是带哥哥去哪里认字的啊,哪里可多书了,合适什么年龄段的都有,哥哥看肯定合适。”

她会有这么好心?

温云想着,走慢几步,从后方瞧上白皙瘦长的颈脖。

好像……她一直是这么好心的。

当然,除了“发病”的时候。

话又讲回来,在河滩上她对自己出现不满情绪的那几次,曾几何时,有没有想到杀我呢?

“呀——”

温云想得有些走神,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温雨。

他快速退开了,但难免在触碰的过程中连结上她的意识。而这突如其来的联系和中断,让温云觉察出她的心绪,而后有一瞬间的失神。

看来今天,她挺开心的嘛。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连结上温雨的意识,要比连结上别人的容易得多。以往能力没有受损的时候就快,能力遭受重创之后,竟然也是如此。

难道是因为以前连结的多了,轻车熟路?不对,这种情况应该叫老……嗯……老马识途?

“哥?哥?”

转过身的温雨在温云面前喊了几声,见人不作回应,隐隐有些不满。

“啊?到了吗?”

温雨凝眉盯他一眼,小嘴嘟囔起来,闷声道:“才撞了我就走神,哥,你最近对我是有多不上心啊!”

温云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嘻~这不是早上刚睡醒吗?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呢。”

“哼~”温雨嘟囔一声,“这么讲,是怪我叫得太早,打扰到哥哥睡觉喽?”

“哪儿有!”温云义正严辞道,“你肯抽出来时间教我点儿东西,我那股高兴劲还没有缓过来呢。”

“发呆可不是高兴应该有的表现哦~”温雨冁然而笑,莲步轻移,垂下的手晃向温云,作势要拉他。

温云注意到她正在耍小聪明的手,往前走过一步,那本该被温雨捕获的小手抬起,指向前方的高层建筑,盯着立在上方那三个大字,好奇问道:“这三个是什么字啊?”

“图书馆。”温雨冷语相告,温云的闪躲,让其颇为失望。

“走吧,我们去六楼。”温雨略过他,径直向图书馆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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