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走进屋宇，素手挑起一盏灯花。
那是林鹭送给她的天明盏，据说点灯会散发出好闻的香味，有助眠清心的作用。
只不过今晚注定要和另一个少女一起分享了。
君不渡不经意看过坐在自己桌前的苏摇光。
后者也是有点吃惊。
横眉剑君子，果真是剑痴？
苏摇光还以为床榻之前是梳妆台，结果四处找寻也没能看见胭脂水粉，取而代之的是狼毫宣纸。
君不渡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又飘飘欲仙，叫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所以，君不渡属实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
苏摇光有点想不通。
就算不施粉黛也能自然而然登上那千秋榜的第二？
第一苏摇光属实心服口服。
的确见过那个瞳塔保护的很好的圣女，病弱西子白发美人当如是。
只是苏摇光想来想去，约莫自家夫君也不会去招惹那瞳塔的薛折青，所以还是先看住眼前这个剑君子吧。
灯火熹微，红烛昏罗帐。
明明君不渡房间的布置非常简约，甚至有些太过度的简约了。
只是配上天明盏，无论如何都看得人有些揪心。
“你睡外面？”君不渡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苏摇光，秀眉微微挑起。
鸦睫垂下一片阴影，让人分辨不清她在想着什么。
可能想着很多。
苏摇光耸耸肩，“剑君子愿意睡在何处就何处，我是客人嘛，自然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力。”
君不渡铺好了被褥。
天明盏在夜风中微微摇晃着，火星似明似灭。
苏摇光和衣睡在外侧，到也不知道该不该入眠。
总觉得，来到横眉，活着不如说初到一个新场所，就会难以入睡。
卧榻内侧自然是君不渡，只是安静的有些异样。
夜风吹过窗子，敲得窗棂叮叮直响，就如同看不剑峰山脚下的清泉声一般。
似是知道苏摇光难以入睡，君不渡冷清的声音自卧榻内侧传过来。
“看不剑峰上有酒，若是睡不着，不妨喝上一点。”
苏摇光其实没怎么喝过酒，唯一一次就是在那场与林鹭生别离的婚宴之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入喉。
她也没觉得横眉之上有人饮酒很奇怪。
毕竟酒与剑一向难以分割。
只是苏摇光并不知道，在林鹭来看不剑峰之前，君不渡半分酒都没有沾过，更遑论如今主动开口问别人需不需要饮酒助眠。
鬼使神差的，苏摇光披衣起了身。
君不渡的酒都放在自己房间的木柜之中，一是为了防止林鹭酒瘾犯了，所以放在自己房间比较好管控，二是尝过酒的滋味后，有时心有郁结确实能借酒消愁。
比如，月光怡人之时，自己却忍不住想起林鹭在虚无是非场中为了帮忙挡住沈无心那一掌而奋不顾身的场景。
是恼怒多一点还是羞涩多一点？
君不渡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自己的道心有些不稳了，摇摇欲坠。
不只是因为沈无心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林鹭的话，林鹭的一切都让她有些愁肠百结。
于是也自觉起身，找到了以前还没喝完的酒。
吃一堑长一智，至少这一次君不渡不会拿出什么烈酒来了，怕是到时候自己喝醉了什么都往外说。
出了屋子，就是长明台。
夜晚的长明台上依旧火光幽微，桌上是林鹭收拾好的棋子与棋盘。
君不渡将酒壶放到一边，拿出两个小瓷杯，分别斟满，递了一杯过去。
苏摇光也就索性坐下了，接过了君不渡的瓷杯。
白色的瓷杯在漫长的黑夜之中显得格外不起眼，就好像是被洪水猛兽吞噬的渺小蝼蚁。
酒液看不分明，只有黑色一片。
这就是夜。
借着幽微的火盏，甚至还能对弈一局。
苏摇光是会下棋的，只是之前在晚星城的时候林鹭从来都没提过会下棋，如今确实被迫和这大敌剑君子来上一盘。
这一次苏摇光可不敢再拍棋盘了。
下着下着，就有点回想起林鹭来。
这是两人共同的想法，只是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就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君不渡不需要问苏摇光为什么横眉三大剑宗偏偏选了看不剑宗，因为她心里澄澈如明镜。
不说醴泉子连夜通风报信说这位摇光仙子是先问了林鹭在何剑宗，就连君不渡自己也能想明白，上一次林鹭加入看不剑宗是因为自己看中了他的根骨。
那这一次呢？
但凡是个普通修士，若是有了进入横眉的机会，会有人愿意选一个目前一个人都不在的破剑宗么？
显然不会。
苏摇光不可能为自己而来，那就是为林鹭而来。
银牙轻咬，倒是有点恨得慌。
能让苏摇光这般佳人亲自来寻，林鹭的面子可真够大的啊。
摇光执的是黑子，但已经被君不渡狠狠圈在了一个小角落之中。
剑君子的棋技也是高超的。
苏摇光也不挣扎，很快就投子认输了。
端起桌上的瓷杯，轻轻送入喉中。
酒液清香馥郁，沾染了不知名的花香味。
苏摇光还以为自己头一次喝酒会被呛得咳嗽出声，谁知是多虑了。
“那，再来一盘？”君不渡收拾了棋局，看着不远处依旧明亮的星河，微微一笑。
“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摇光也不客气。
她们都知道，下棋喝酒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这只是一场简单的互相试探而已。
而试探的最重要角色却不在这场局里。
长明台上灯火依旧闪烁，只是林鹭的屋宇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又哪里知道这两个姑娘因为念着自己而睡不着，干脆大半夜跑到长明台上去饮酒对弈。
他自己也是睡不着的，还不如饮酒。
这一点倒是不知道他跟着君不渡学的，还是君不渡跟着他学的。
都是缘分而已。
也都是睡不着而已。
林鹭也觉着自从虚无是非场中回来之后，自己的心魔越来越浓重了。
可能是虚无是非场中的一些东西刺激了自己？
如今他还是五品后期的修为，当然突破到六品也不难，只是林鹭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心魔不根除，境界再往上拔高也没有半分用处。
罢了，喝酒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