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时离开家一样。
九点四十。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和路灯，许歧呆呆地仰着头，想了很久该去哪里。
在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茫然地站在路边。
他不敢回去。他不敢见温雨婷。
许歧也知道，自己又没有家属能联系，班主任只能去联系她。她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逃避，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温雨婷。
他想逃到哪里都好。
先逃出去吧。
于是，他想起了班上那帮男生的平时翻墙出去上网的那家黑网吧。听说可以不用身份证。
只是会稍微贵一点。
不过反正没地方去了，许歧拿出手机看了看余额，便拖着书包往那家网吧走去。
——
——
网吧在学校旁小区的居民楼一层。不远。但是很偏。
晚上这里甚至没有路灯，黑漆漆的绿化带里响着虫鸣。
许歧推开那扇昏暗的网吧门，入鼻便是难闻的潮湿与烟味。
网吧很冷清，只有零星几台机子亮着光，网管是一个看起来很疲惫的男人。
许歧吸了吸鼻子，适应了这里浑浊的空气后，走到吧台前。
“给我开台机子。”
男人抬了抬眼皮：“多久？”
许歧想了想，说：“包夜。”
“三十。自己扫码吧。”
许歧虽然猜到了会很贵，但是还是心疼了一下。
扫码之后，男人随手扯了个单子给他：“账号密码输这个，大厅都行。再往后面就是电竞区了。”
许歧接了单子，拎着书包往后走着。
网吧里真的没什么人，偶尔有几个男人面前的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这难闻的气味源泉估计就是这里。
许歧想挑个离他们远的地方。
可是大厅就这么大，电竞区又去不起。
当他走到离这些抽烟的男人最远的地方时，他发现这里也坐着一个人。
不过不是抽烟的男人。
是个女孩。
女孩娇小的身子蜷缩在沙发里，带着耳机罩住了干爽的齐耳短发，白皙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按动着。
站在侧面的许歧看不太清她的脸，也不敢走到一旁正大光明地看。
不过他猜这个女孩应该长得也挺好看的。
这里就是离那些抽烟的人最远的位置了，所以许歧虽然有些怕生，还是只能隔着女孩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女孩正好一局游戏结束，她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上爆炸的水晶，然后卸下耳机，扭头看到了刚坐下开机子的许歧。
她眉头皱的更深了。
许歧也不敢看她，怕她觉得自己在偷看她。
没想到女孩却先主动开口了：“你抽烟吗？”
许歧愣了一下，没说话。
“我问你抽烟不，”女孩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你要是抽，我就换台机子。”
许歧这才明白过来。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受不了烟味才跑这么偏僻的角落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
女孩这才重新缩了回去戴上耳机，开始了下一局游戏。
许歧又悄咪.咪地斜了她一眼。刚才她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自己虽然没敢太正眼看她。
不过确实和他猜的一样。这个女孩确实很好看。
说不上好看到什么地步，就是很干净。头发也很干净，脸蛋也很干净，眼睛也很干净。
干净到一眼就会让人心生好感。
许歧会在自己的小说里，幻想过很多与各种美少女的相遇，那些暧昧香艳的情节都会存在在他脑海中。
但是一旦放到现实，真的有长得好看的女孩子，他连多看几眼都不敢。
所以他放下书包后，打开机子，也默默地带上了耳机。
他唯一会玩的一款游戏，就是LOL。还是初中和同学一起玩的。
他技术不怎么样，玩的也不多。同学总嫌他菜。
可这也是他喘不过气的生活里，少有的放松方式之一了。
进入游戏的等待界面，许歧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女孩。
她玩的也是LOL。
就在许歧扭头的时候，女孩的屏幕上出现了五杀的字样。用的英雄是豹女。
许歧不会玩这么难的英雄，他只会玩玩石头人塞恩这样的坦克。
而且玩的很菜，只会笨笨的在上路补补兵，等着对面上单把自己打爆。
看到女孩用豹女五杀，许歧觉得她应该是玩的很厉害的人，段位肯定也比自己这个黄铜高得多。
女孩那边胜利的图标刚一出现，她脸色也终于缓和了一些，没有之前那样一直皱着眉头了。
然后，似乎感知到了许歧的视线，女孩也扭头。
许歧吓得立马缩回去，紧紧盯着屏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网吧很安静，没有人一直大吵大闹，只是偶尔会响起那些男人低沉而懊恼地：“草NM。”
当第五把游戏又以自己养出了一个上单大爹而失败时，看着聊天框里辱骂自己的队友，许歧也不敢还嘴，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看到自己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知道，会给自己打电话的，除了骚扰电话就只有一个人。
温雨婷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从学校跑出来的事情。
拿起手机，许歧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点接通键。
一直震动到结束，他还是没有按下去。因为他真的想不到该怎么面对温雨婷。
手机没有再震动起来了。
可是很快，QQ里发来一条消息。
“阿歧你在哪？你没事吧？”
她没有在乎学校的事情，第一件关心的是自己的安全。
许歧鼻子酸了酸。他想了想，回了一句：“我没事。”
很快，那头又回：
“你吓死我了！老师说你三个小时前就走了，可你现在还没回家，给我急死了。”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许歧不想她也做两个小时公交车，更不想她花钱打出租，于是回了一句：
“我在学校附近的网吧，太晚了没公交了就先不回去了。”
那头没有动静了。
许歧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的下一条消息。
他猜，她已经开始生自己的气了。
许歧不知道明天回去后该怎么哄她，也许她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会很难过。
为了不继续难过，他只好又开了一把游戏。
刚在选英雄界面，他突然瞥到一旁的那个女孩气急败坏地将耳机扯了下来，然后皱着眉头盯着已经下机的电脑屏幕。
她看起来很着急，又四下扭头看了看。
最后视线停留在许歧身上很久。
许歧已经收回视线了，他以为自己偷看她被她发现了，现在要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可是女孩只是走到了许歧身旁，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
“你……还有钱吗？”
“借我个包夜的钱，明天早上还你。”
许歧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女孩似乎也有些窘迫，视线微微偏移着，不敢去看许歧的眼睛。
许歧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女孩如释重负，只是短短说了两个字就拉着许歧去前台续费。
重新开机后，许歧看着她飞快地跑回自己的电脑前，在刚才还没退出的那把游戏里打了一句“断线了抱歉，别投能赢”，又开始重新操作起来。
这次，许歧把自己还没开始那局游戏退了，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女孩。
女孩玩的豹女似乎是他们这局里的唯一大爹，断线的那段时间，队友已经被破了三路高地了。
好几个人都选了投降，除了女孩，也只剩下一个迟迟没有选择，似乎还在犹豫。
女孩也不断在队伍聊天里打字：“能赢，真的，我C。”
最后那把他们真的赢了。
女孩又是五杀豹女，打到对面怒骂“代练炸鱼司马”，队友则是纷纷加好友想要双排上分。
女孩都拒绝了。然后退出了账号。
她突然扭过头，看着一旁围观的许歧说：“谢谢。”
这次，比上次郑重一点。
“本来要是全赢的话，应该赶得上在没网费前把单子打完的。可是碰到了几个玻璃心队友，前期自己小劣势就挂机的，实在没带赢。”
许歧好奇地说：“你是代练吗？”
“能挣钱就行。”
女孩打开网页交着单子，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也想骂我代练炸鱼司马，随你。”
说着，她又随口问了一句：“但是骂我之前，你能再多请我吃顿泡面吗？明早单子钱到了一起还你。”
许歧的确有些饿了。
虽然看了看余额有些心疼，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两桶泡面，网管加了开水，等泡面这段时间，许歧又默默地补了一句：
“我不会骂你的。因为赚钱真的很难。”
女孩抬起好看的眼睫，浅浅看了他一眼就收回去了。
“谢谢。”许歧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对自己道谢。
代练网站结算单子的界面，许歧看到了她的身份证信息。
名字那一栏，写着秦语珺三个字。很有仙气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许歧一下子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
他觉得她和自己应该是一类人。
或者说，深夜不回家，困在网吧打游戏吃泡面的人。应该都是同一种人吧。
孤独的人。
摆烂的人。
无家可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