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发作文。”

讲台上。

老师冲着大家说道。

对于作文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爱答不理的林枫一如既往地趴在桌子上沉着眼皮。

他的分数从来都不会拿得特别高,就算是发挥超常也是一样,长此以往,少年对于作文的热情也就低了下去。

嘛。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作文怎么样了,毕竟一如既往的60/100分,将将及格这样子。

而是因为今天老师一脸欣慰地提出的表扬并非是一直以来都是文科状元的孟浩然。

反而身为林枫同桌的柳梦凌,一位从来都是在理科上面天赋异禀的女生。

“我希望大家能够为柳梦凌送去热烈的掌声,她这次写的作文《想想别人》,内容丰富有内涵,非常值得阅读。”

老师一边说,一边将作文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柳梦凌的手上。

“下面,有请柳梦凌为我们阅读她的文章!大家掌声有请!”

“喔哦哦哦哦!”

欢呼声在高一七班的教室里此起彼伏。

不过。

柳梦凌却还是有些胆怯。

她缩了缩脖子,双手拿着自己的作文纸,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加油。”

且当柳梦凌正在恍惚的时候。

林枫却不偏不倚地向她释出了鼓舞的讯号:

“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搞砸这件事情,放心大胆地去做就好,因为,你的作文已经成功啦。”

听着来自少年的鼓励。

柳梦凌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

然后,便是行文的展现。

晚,寒风扶摇,掠起枯枝三响。

天上繁星隐匿在紫云中,亘古不灭的荧光照不透那浓郁的氤氲。

偶有一叶黄枫乘着涟漪,于半空中忽起忽落,又披着闪烁的光影袈裟,于起伏中忽暗忽明。

逍遥黄叶兜兜转转,穿梭在大街小巷,悬空或远见或近观那些五光十色的灿烂星河,缤纷的鲜花绽放着不羁,偏要以独霞与天意较高低,至于当中胜负,且见于那从深夜高阁中投射出的姹紫嫣红。

旋舞过钢铁森林,凛风中,呼啸取缔温和,带着黄叶瞬息如鹰,俯冲而下,一路长驱直进,飘飞至满溢休闲的公园。

公园里,一位浑身上下满是缝补痕迹的老人正蹲坐在冰冷的木椅边上,自袖口转入的寒风时不时就会从其胸襟的补丁处渗出,毫不留情地冷却着那在骨瘦如柴下苦苦支撑的孱弱体温。

老人身后的木椅不算长,多半只能同时容纳两个成年人。为了在保证其作用的前提下尽量节省材料,除开椅背,整张椅子只用了三根长方形木头便已组建成功,木头与木头之间留有足以纳下一个拳头的空间。

摘下苍然白发上那顶不期而至的“帽子”,背影满是沧桑佝偻的老人举起双手置于唇边,在风中轻轻叹出一口雾蒙蒙的暖气。老人拱起遍布皱纹的双手,竭力想要维持住掌心那转瞬即逝的温热。

老人不断地向双手吹气,却怎么也不能在与自然的较量中占据上风,瑟瑟寒霜始终雷打不动地笼罩在他的肌肤上,没有半点因为温热而有所腾挪的迹象。

眼见呼气的温暖已成妄想,眉目深锁的老人缓之又缓地仰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将夜色中的公园仔细打量一番吼,这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踱步至长椅边上,老人那一直都似乎在躲闪着什么的眼神,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三根无声无息的横木上。

凛冽刺骨的寒风中,似乎只有它们才是绝对安静的存在。

老人的嘴角颇为牵强地向上勾了勾,然后他徐徐转过身,如履薄冰般坐下;起初,老人只敢坐在第一根横木前三分之一的位置,当是时,他甚至仍要靠着双腿的力量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坐下以后,老人又一次瞻前顾后,已然朦胧不已的视线,却仍要竭尽所能,锐意要将公园的各个角落尽收眼底。

一番环视无果后,老人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缓缓后移的大腿总算是稳稳地占据了三根横木。他将自己已是冷若冰霜的右手颤抖着伸进上衣,并从束腰间取出一卷厚厚的,已经泛黄了的报纸。

在那满是褶皱的纸面上,充斥着已然屡见不鲜的破损。

老人将报纸铺开,厚厚一摞黄纸展开后就成为了一张单薄至极的皮草,呼呼寒风鼓动着脆弱的纸张,使其猎猎作响。

目睹此景,不敢冒险的老人赶紧将报纸对折,原本还可以笼罩全身的皮草就这样被“削”去了一大部分,为此,已然平躺在长椅上的老人便不得不将本就伛偻的身子弓起,就像是遇险的刺猬一样蜷缩在一起,好将自己塞进那报纸的覆盖范围之中。

终是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的老人弯起枯瘦的右臂,使之横跨两个间隙,以便枕在自己的右耳下。翻身面向椅背,老人缓缓闭上了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双眼,不一会儿,老人已经呼出了浅浅的鼾声。

天渐渐下起了小雪,白皑皑的一片。这些间着凉意的雪花,正勾勒着那属于西北寒风的虚幻轮廓。

恍然间,有人声自远方的灯火通明徐步而至,逐渐清晰的言语带着显而易见的幽怨。

“我跟你说,我们那老板真不是个东西。”西装革履的白领夹着厚实的公文袋,乘着一把黑伞,在白雪中脱颖而出。

年轻人一边走着,一边对着黑暗中熠熠生辉的屏幕愤愤道:“咱们也不是不愿意给他加班什么的,就是这给的加班费也太少了吧?跟白白做多三四个小时根本没什么区别,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嘛!”

满脸悲愤的年轻人步履匆匆地走过绒雪,掠过那张无声无息的长椅,遮掩在雨伞下的眼瞳只是简单地向右边的纸堆稍微瞄了那么一下,便已视若无睹般迅速返回原处。

“简直就跟打发乞丐一样。”带着满腔怒火的年轻人朗声说道:“要不是我还没找找其他的工作啊,我还会给他打工?去他的吧!”

埋怨的声音渐行渐远……

雪越下越大了,白白的雪花倾轧在泛黄的报章上,隐去了那刊登在纸上,来自某某幼儿园的招生广告。

一阵沉寂过后,有欢天喜地的嬉笑声自橘色的灯光下悠然响起。

“妈妈,看,雪球。”全身裹得就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的小女孩用毛茸茸的手套捧着一小团圆滚滚的雪球,踮起小小的脚尖,巧笑嫣然地将它举起来,满心欢喜地将它拿给站在一边的母亲看。

“嗯,很漂亮呢!”大抵三十来岁的母亲半蹲下来,轻轻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微笑着赞赏道。

“嘻嘻,妈妈,告诉你喔,今天呀,因为我扶起了一个小朋友,老师还特地给我贴了个小红花呢。”儿化音未消的小女孩口齿略显含糊地说道,同时又将脑袋向前凑了凑,露出了额头上的鲜花贴纸,红扑扑的天真脸颊上洋溢着期盼的神光。

“真的吗?乐于助人可是很好的美德啊,宝贝做得真好,妈妈为你骄傲!”母亲的眼神中尽是赞赏的神韵。

“嘿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小女孩当即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路端着洁白雪球的小女孩在母亲的陪伴下,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公园的长椅前。

鼻子一向很灵的小女孩在此刻嗅到一丝酸腐的味道,应顺着天生的好奇,她转过身,正好看见了那一叠浅浅的报纸。苍白的发丝正在雪中飘扬着。

“老爷爷怎么睡在这里啊?好冷的。”单纯的小女孩放下了手中的雪球,她不假思索地迈出娇小的步子,正打算去一探究竟的时候,一双冰冷的大手却突然握住了女孩暖呼呼的小手。

“别理他。”拉起女儿小手的母亲语气冰冷,与四周围飞扬的雪花可谓相得益彰。“天冷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吧,一会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可是老爷爷……”

“我刚才不是说了不要理他嘛?”母亲瞥了眼睡在长椅上的老人,不见有任何同情。“宝贝啊,我跟你说,这些人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比咱们还有钱的家伙,反正就是跑出来骗人的家伙。他们都是些坏人。”

“老爷爷是坏人?”小女孩有些惊讶地歪起脖子,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对,是坏人。”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大踏步闯入风雪,唯留下叫晚间寒意更甚的话语:“他们就是专门跑来博人同情,然后好骗你的钱的。要是钱被骗了的话,妈妈可就不能给你买糖葫芦了。”

“糖葫芦……”在消失于尽头之前,小女孩的眼睛里却突然泛起一阵浑浊的亮光……

大雪纷飞,封锁了整座花园。

盖着单薄报纸的老人在长椅上昏睡,浑身都在颤抖的老人家显然根本就没可能睡好,也没可能去做那一场美梦。但他还是竭尽所能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呼啸风声中,暂时远离那个全球变冷的尘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老人家心中的疲惫总算要在初生的曙光下占据上风时,却突然有人晃起了老人的身子,将后者那酝酿了整整一夜的睡意彻底打碎。

“老人家,快醒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位穿着颇为官方的男士,他们正面露愁容地看着这个睡在长椅上的老人。

“啊……”老人家认得他们。他们是这个公园的工作人员。

老人忍着头昏眼花,慢慢坐了起来,嗫嚅问道:“怎么了么?”

两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正在无言中用眼神商量着究竟该由谁开口,一番退却过后,那个摇醒老人的男子长叹一声,缓缓道:“老人家,您睡在这里,既影响市容,又妨碍了我们的工作,所以…能不能请您到别处去啊?就当帮帮我们的忙?不然被领导看见了,又要扣我们的工资了。”

“这样啊…”老人在听完男子那还算客气的说辞后,神情倒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没有苦笑,只是轻车熟路地收拾起那张陪伴着他度过了许多个日夜的报纸,将它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自己的束腰里。然后又稍显艰难地站起身,冲那两位男士牵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不影响二位工作了。”

老人说完,当即迎着东方那破晓的曙光,于白茫茫的地毯中,于两位员工如释重负般的眼神注视下,迈向世态炎凉……

照常升起的太阳向大地映射出第一缕温煦。

它驱逐了晚间的白霜。

它没能消除刺骨的寒意。

如此广袤的人间,却只有某处闪烁着阳光的积雪大方无私地容下了老人孱弱的身躯。

......

“这么悲伤的故事,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下课后。

林枫陪在柳梦凌身边,有些意外地问道。

高中阶段写记叙文已经是个特例了,而且故事还要以反面角度带出想想别人的重要性。

只能说,柳梦凌的想法的确有些特立独行。

“我看见的。”

“你看见的?”

“啊...”

对于这个有些悲伤的消息。

林枫深吸一口气。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上午。

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丝寒意。

“果然要多想想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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