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虽穷,可县衙后宅却是不小。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虽然比不了王府的七进七出,却也比燕晴预计的好太多了。

从街门入院,在前中后院转了一圈,燕晴指了指最后面的后罩房。“以后我便住这里了。”

一旁正在收拾被砸烂的物件的杂役多了一句嘴。“殿下,按照规矩,您该住正房的。这后罩房,乃是女佣、库房所在。”

没等燕晴回话,绣娘就给了那杂役一个白眼,说道:“咱家殿下,什么时候讲过规矩?干你的活!废话真多!”

燕晴却是不以为意,笑呵呵的说道:“这里清净。”说罢,又想起一事,对那杂役道:“来福,让别人收拾吧。你去喊上旺财一起,备上马车,跟我去街上置办些物件回来。”

来福和旺财二人,原本可不叫这名字。

这两个寓意吉祥的名字,是燕晴给他们取的。

来福听到燕晴的吩咐,答应了一声,去内院寻旺财。

燕晴又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儿,更趴在后窗上往外看了看。“咦,这后面就是个胡同啊。万一有人躲在后面,岂不是屋里说什么都被听去了?”

绣娘说道:“所以这里不是主人家该住的地方。”

“这样啊……算了,就这儿吧,清净是最重要的。这间房,给我改成浴室。那间,是书房……啧,昭和这破地方,玩乐所在定然比不了京城。以后没事儿便要靠看书来打发日子了。”

绣娘用怀疑的眼神瞄了燕晴一眼。

她可不信燕晴会有看书的雅兴。

“对了,我的二胡呢?”燕晴想起了自己的心爱之物,指了指一个杂役,“你——把我二胡拿来,挂在我书房里。绣娘,记得提醒我买几本二胡入门的书籍。”

这个时候,来福跑了过来,说是马车准备好了。

燕晴便带着绣娘出了门。

她也不上马车,只是跟在马车旁遛达。走街串巷转了一圈儿,马车上就满满当当的了。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件,用得上用不上的,但凡一时喜欢,便都买了下来。转眼又看到一家成衣铺子,迈步进去,选了十几套衫裙,其中还有两身男装。

“你选男装做什么?”绣娘问。

“没穿过,穿一下过过瘾还不行啊?”燕晴道。

绣娘一时无语。

出了成衣铺,又去了对面的瓷器行。

瓷器行的掌柜早就眼巴巴的看到了成衣铺里的肥羊,见肥羊上门,赶紧热情的上前招呼。“贵人,瞅瞅有没有相中的。小店可是咱昭和县城里最大的瓷器铺子了。”

“嗯嗯,我看看。”

“您看看这个,上品龙泉青瓷。”

“咦,不好看,到处都是裂纹。”

“呃……贵人,您……咳,这是冰裂纹,纹片如冰破裂,裂片层叠……”

“可拉倒吧,奸商,骗我买坏的。”

掌柜闻言,微微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这是个大外行啊!”想到此,掌柜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您看这个,没有一丝裂纹,整体圆润如玉……”

“还行,拿上。”燕晴又指了指墙角摆着的一个大青花瓷瓶。“这个也不错,给我来一对儿……四对儿吧。嗯,我想想啊,还差什么……哦,茶杯。那边那些茶具,来十套。行了,算账。”说罢,径直出了铺子。

绣娘看了一眼脸上乐开了花的掌柜,跟着燕晴出来,低声说道:“被当做冤大头的感觉如何?”

“哈哈。”燕晴大笑,“很好。”又吩咐了来福和旺财将马车送回府中,自己则带着绣娘到处闲逛起来。从城东,到城西。从狭小街巷,到开阔大道。城不算大,转一圈儿下来,倒也费不了太多时间。

这昭和县,确实是个穷苦地方。

破旧的不只有县城的城墙,还有角角落落里的一处处民宅。到处都是破败之象,到处都是萧条之色。恍惚间,好似这昭和县城,便只有黑白色调一般。

再在城南和城北转了转,才看到了一些色彩。

城南地方,虽依然破败,但隔一段路,总能看到一些高门大户的街门。城北地方,却多了一片莺莺燕燕。燕晴兴冲冲的进来,一路经过几处青楼,一直仰着小脸儿看着楼上招手调笑招揽生意的女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这破地方,连个漂亮的青楼女子都看不到。”燕晴很失望。“莫不是漂亮女子都被有钱人包养了?”

绣娘苦笑,“这种小地方,但凡有点儿姿色的女子,至于趴在外面招揽生意吗?”

“唔,有道理。还是你有经验呐。”燕晴哈哈一笑,之后不怀好意的盯着绣娘,问:“绣娘,这种事你都如此了解,我十分怀疑你是男是女。来来来,给我验查一番,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扮女装!”

绣娘看到燕晴的小手朝着自己伸来,气的往后退了一步,后悔着不该断了燕晴的紫汤水,口中低声斥道:“大街上呢!别闹!”

正说着,忽听得一声口哨响起。

“哎呦!这是哪家的小妇人,长得如此俊俏?”说话的,是个流里流气的男子。看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像极了纵欲过度的模样。

“小妇人?说我呢?”燕晴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妇人发誓。再看那男子挑逗的眼神,竟是咧嘴笑了。

那男子已然来到近前,看到燕晴脸上灿烂的笑容,竟是不由的露出痴相。“噫嘻……笑的这么甜,是不是看到公子我,也甚是喜欢呐?”说着,伸手捏向燕晴的下巴。

燕晴笑的更开心了。“自是喜欢的紧。”话音未落,一脚踹出。“毕竟,难得有机会练练拳脚呐!”不等那男子有所反应,燕晴又是拳脚相加。

那男子惨叫着蜷缩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燕晴自是不管不顾。

太久没有动手打人了,手痒,难得有机会,自是要好好把握才行。

一旁,绣娘盯着那挨揍的男子,心中起了一分狐疑。

倒是奇怪了。

按照之前跟着燕晴一起在京城中教训纨绔的经验来看,这般当街调戏女子的男子,必然是有些背景的。若是挨揍,应该大喊自己是何方神圣才对,如何这人却只会求饶?

更奇怪的是,燕晴虽然会些拳脚,但内力全无,力气不大,怎么就只是打了几拳,踹了一脚,便把这人打的口吐鲜血了?

这个时候,忽听得一声断喝:“住手!”

来人竟是一队官府捕快。

这一行五人,直接将绣娘和燕晴围了起来。为首一人更是上前一步,断喝道:“快住手!当街行凶!还有王法吗!”

燕晴站起身来,看一眼倒在地上,口吐鲜血,生死不知的男子,心里也是一怔。

自己没下太重的手,怎么就快要把人打死了?

再看周围来的很巧的捕快,心中有了计较。

看来,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啊。

这昭和的官员,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以后想在这安生过日子,肯定不可能了。

还好。

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

燕晴略一思量,笑吟吟的盯着那捕头,问道:“你是本县捕头?”

“是。”

“你可知我是何人?”

“敢问贵女是?”

“我是你家县令的夫人,南平郡主!”

“哎呀,原来是郡主殿下。”捕头忙带着四个捕快抱拳见礼,之后,不等燕晴说话,又为难道:“殿下,您这当街打人……还把人给打死了。若是我等不管不问,怕是不合适啊。”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您看,眼下百姓围观,若是便这么放了您,恐百姓议论。这帮愚民虽然不足道,可胡乱嚼舌头,必然有损皇家威严。还是要堵住悠悠众口才是。要不……您随我去一趟县衙,装装样子,走走过场。县尉大人必然也不会为难您。”

大梁律,一县三衙。

县令掌全局,县丞掌户、吏,县尉掌刑、兵。

刑罚断案,乃县尉之职责。

县尉不决,或决之不成,才需由县令过问。

燕晴没有回话,只是看看那捕头,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男子,问:“你如何知道他已然死了?”

捕头一愣,道:“啊……这人,在下是认识的。他常年重病缠身,好几次都差点儿见了阎王。殿下您这般殴打他,他必然是活不成的。”

“原来如此。”燕晴又笑了起来,看一眼周围围观的百姓,心念一转,低声说道:“公然徇私枉法,也不合适吧?”

“殿下放心,县尉自有办法。”

“啊?你说什么?大声点……大声也不合适。你离近点儿说。”

那捕头便依言凑近一些,几乎贴着燕晴的耳朵,说道:“殿下尽管放心,县尉大人绝不会治您的罪,只是走个过场,安抚一下这些愚民罢了。您只需……”

忽然,捕头小腹上挨了一脚,跌跌撞撞的后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胆!好你个无赖子!”燕晴瞪着杏眼,高声大吼:“竟敢对本郡主说这般轻薄之语!绣娘!给我废了他!”

正值午后,太阳虽然不甚毒辣,却也晒人。

燕晴吩咐完了,走到街边名叫春满园的青楼门边,大喇喇的在门槛上坐下来。想要扇扇风,才记起羽扇忘记带了。一眼瞥见旁边风尘女子手里拿着的团扇,一把抢过来,扇着风。扇子上有些香气,香的有些刺鼻。

燕晴揉了揉琼鼻,冲着绣娘喊道:“绣娘,地上躺着那个,本郡主看着好像是没死透。你赶紧补一刀……阿嚏!”又揉了揉鼻子,看了看手中团扇,燕晴转脸问那风尘女子。“你这扇子上,抹得什么东西……阿嚏!”

风尘女子忙回道:“这个……只是一些廉价香料。”她有些紧张,说话哆哆嗦嗦的,脸也涨红了。

燕晴看着有趣,又道:“生意咋样啊?”

“啊?生意……也……也还好。”

“啧,你这浓妆艳抹的,不好。现在的男子啊,喜欢淡妆女子……害羞的样子不错,我见犹怜,很好呐……”

这边聊着“生意经”的时候,绣娘拳脚飞舞,把几个捕快打的满地找牙。抽了个空档,又看似无意的一脚踩在了先前那男子的手指上,只听得咔吧一声响。

那男子惨嚎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

绣娘厌弃的抬起脚,照着那男子脸上踹过去。

春满园的二楼,一个雅间的窗后。

昭和守备万盛咧嘴笑了,看着面前坐着的神色阴晴不定的肥胖男子,说道:“进了县衙,再找几个人证,否认她被调戏,只说她当街打死了人,然后层层上报,治她个故意杀人。即可得秦王青睐,又能搏一搏铁面清官之名……啧啧,计划很完美。只是……”

那肥胖男子的脸色很难看,满脸的肥肉不停的颤抖着。

万盛继续说道:“兄台,你该好好调查一下的。论及耍无赖,她南平郡主,可是经验丰富的很呐。还说去县衙里等着呢,幸亏没去,不然白跑一趟。”

“你厉害!还不是差点儿被她扒了城墙?”那肥胖男子怒道。

“你看你,我又没说我厉害。”万盛道。

另一位枯瘦男子忙打圆场道:“好了,二位,别吵了。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完成秦王殿下交代的任务吧。虽说咱们三人大可架空了他魏庆书,但这个乳臭未干的南平郡主,显然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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