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命在身,大事为重!

——总之,魏庆书选择了隐忍和妥协。

这个瘦弱的书生,颤抖着枯瘦的手指,脱下了嚣张跋扈的妻子的鞋子,再把袜子取下。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一双白嫩的小脚,魏庆书忽然怔了一下。

这双小脚,白里透红,宛若玉笋,全然不似原本以为的那般腌臜,反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精雕玉琢的脚趾,竟还顽皮的勾了勾。

魏庆书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竟是随着这玉趾的勾动而加速了。

略作迟疑,魏庆书又抬起手。

手指依然在颤抖着。

之前是因为愤怒,现在却是因为紧张。

小脚入手,温软如玉。

猛然间又想到了那毫无印象的洞房之夜。

竟是丝毫也记不起来期间经过。

当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印象最深的,竟只是被丫鬟小心收起的那一抹殷红。

“赶紧剪啊。”燕晴催促了一句。

魏庆书吓了一跳,忙拿起剪刀,开始了屈辱的奴仆之事。

燕晴仰在绣娘的腿上,张开嘴,吃了一颗绣娘塞过来的葡萄。微微闭眼,咂舌道:“照着咱们这样赶路,怎么着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到昭和吧?”

“应该更久。”绣娘道:“毕竟有那么远的路程。”绣娘说着,以手接过燕晴吐出来的葡萄籽儿,又道:“急什么,一路游山玩水,却也是不错的。”

“游山玩水当然好了。关键是……银子带的多吗?”

“放心,够你花的。”

“那就好。”燕晴说罢,又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剪完了趾甲,再给我捏捏脚。”

魏庆书抬眼看了看一副慵懒模样的燕晴,看到了她闭着的双眼处长长的睫毛,还有因为吃葡萄而变得愈发水润的双唇,竟是忘了应声。

“听到没有?”燕晴眼睛也不挣,抬脚轻踹了魏庆书一下。

“嗯嗯,听到了。”

马车外,管家老吴轻声叹了一口气,一副羡慕又惋惜的模样。也不知他在羡慕什么,又在惋惜什么。一旁,骑在马背上的南柯一剑扫了老吴一眼,略作迟疑,说道:“听闻尊驾自二十岁便在晋王府当差了。”

“是啊,承蒙王爷厚爱。”老吴笑道:“即便是一把老骨头了,也没赶我走。”

“尊驾的武功,比之陈王府的东方先生,孰强孰弱?”

“我哪会什么武功。”老吴笑道:“自是不能跟那老秀才比。你是不知,我家小姐给那老秀才起了一个雅号,叫‘东方不败’。”

南柯一剑沉吟片刻,道:“东方先生四十年未尝一败,倒是当得起‘东方不败’的称呼。”

马车顺着官道,一路西行。

刚刚经过的一片树林里,一个老者杵在草丛里,低下眉眼看了看勃颈上搭着的锋利的剑,又看向面前的男子。“尊驾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男子的声音有些尖利,握着剑柄的手,兰花指高高的翘着。“奇门弟子是吧?不想死的话,就哪来的,回哪去!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江湖人能够掺和的。”

老者眉头一皱,心中暗惊。

听这尖利嗓音,莫不是宫中侍奉?

缓缓的吸一口气,老者点点头,试着往后退了一步。

剑锋并未跟进。

老者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更退几步,对着面前男子拱手抱拳,之后学了一声鸟叫,转身离去。

那持剑男子冷冷的看着老者离去,之后收了剑,转身腾空而起,踩着树枝,飘然而去。他身法奇快,更飘逸非常,竟是连林中飞鸟,都未惊动。

燕晴一行,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说是游山玩水,可到底还是担心有意外发生,走的终是不慢。好在一路上平平安安,未曾再遇到什么麻烦。

直到这一日,到了临关之外,管家老吴驾着马车,却是没有急着入关,反倒是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从马车上下来,燕晴捶打了一下腰身,看一眼面前的茅草屋,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咧嘴道:“老吴,这一没到饭点,二没到天黑,怎么就停下了?还有啊,这荒山野岭的,又是什么破地方?”

老吴笑呵呵的说道:“先在这里歇歇脚。”说着,推开院门,“殿下,请。”

燕晴斜了老吴一眼,进了院子,四下里看看。

这里虽然破旧,却是干干净净的,看样子,应该是刚打扫完不久。

忽然,扑通一声响。

燕晴回头看去,不由愣了。

只见带着自己辛苦了一路的两头骡子,竟是倒地不起。一旁,南柯一剑正在擦拭着剑上的血。

“哎?你这个死太监!干什么呢??”燕晴大怒,“骡子没了,还怎么赶路?!”说罢,快步走到两只骡子的死尸旁,嘴角抽搐了一阵,低声问绣娘:“绣娘,骡子肉好吃吗?”

绣娘道:“据说吃了骡子肉,会绝后。”

燕晴嘴角又是一抽,愈发怒了。“死太监!太残忍了吧?这么可爱的两只骡子,说杀就杀了?就没有一点儿怜悯之心吗?!我跟你说,没了骡子,以后的路程,你拉车啊!”

“我不是太监。”南柯一剑纠正了燕晴话里的错误,之后走到马车旁,抬手一掌,直接把马车震散了。之后竟是又骑上他自己那匹枣红大马,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看那架势,显然没把燕晴放在眼里。

“哎?嘿!竟然比我还嚣张!”燕晴撇撇嘴,指着南柯一剑的背影,问道:“以后这小子是不是我在昭和的护卫?”

“算是吧。”绣娘道。

“行!以后再慢慢算账。不是太监?早晚会是的!”燕晴转身进了院子,看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茅草屋,再回头看看死掉的骡子和碎掉的马车,问道:“老吴,什么计划?”

老吴笑道:“前面不远,就是临关了。这临关,乃是通往秦地的必经之路。临关守将,与秦王关系匪浅。所以,此地虽不是秦地,却也算是到了秦王的势力范围。守将马镰,为人机警谨慎,很可能已经想到了我们的大部队只是金蝉之壳,必然会严加盘查通关之人。所以……我们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之后再分批入城。临关这边,多是牛、马、驴子,骡子太惹眼,所以杀了最好。至于马车,咱们的马车,是京城那边的手艺,应该换了。哦,对了,之所以住在这里,是为了防范马镰调查客栈。”说着,老吴开始收拾地上的马车碎木,将之堆在院内墙角,看样子是要当柴火烧了。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魏庆书点头说道:“马镰虽然机警,可半个月之后,必然会以为我们已经出关了。”说罢,脸上显出一丝敬佩之色,道:“高见兄的谋划,果然非比一般。”

燕晴斜了魏庆书一眼,问:“这些套路,是那个高见想出来的?”

“是的。”

“我觉得很离谱。”燕晴道:“派个高手直接把马镰杀了,然后大摇大摆的入关,岂不是更好?咱们在京畿被伏击了,便在临关一报还一报,定然能震慑住秦王的嚣张气焰。也可让天下间心怀不轨之徒看看皇帝的狠辣果决。算是一举两得。百般计谋,反倒是输了气势。”

“这个……”魏庆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弯腰捡“柴火”的老吴听到燕晴的话,怔了一下,抬眼看看燕晴,笑道:“殿下的主意虽然简单粗暴了一些,可是……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嘁!再者,即便是要拖拖拉拉的等临关放松了警惕,也没必要在这里窝着吧?半路上走慢点儿不好吗?非要紧赶慢赶的,再在这里耗着?还高见呢?真是离谱至极!”燕晴一甩袖子,“依我看,他别叫高见了,叫高见离吧。离谱的离!”

虽然抱怨,却也无奈,总不能再折返回附近城镇。燕晴气冲冲的直接推门进屋,扯着嗓子喊道:“绣娘,烧水,我要好好的泡个澡。魏庆书,准备给我搓背。”

魏庆书愣了。

绣娘也愣了一下,赶紧说道:“咳!郡马一路辛苦,还是歇着吧。我来给殿下搓背。”

已经进屋的燕晴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暗骂自己太蠢。本想着“奴役”魏庆书,好让“夫妻感情”破裂呢。竟是忘了自己是个男儿身的秘密不能外泄。

话说回来,自己即便是女儿身,让他给自己搓背,好像也是自己吃亏……

当然了,绣娘给自己搓背的话,也很好啊!

“啊!好!好!”燕晴连声答应着进了主卧。

杵在院子里的魏庆书愣怔了一会儿,低声呢喃,“也……也不是很辛苦。”说罢,又惭愧的红了脸。

“郡马若是不辛苦,帮着挖个坑,埋了那两只骡子吧。”管家老吴笑呵呵的起身,捶了捶后背。“哎呀,老骨头了,干点儿活就累的受不了。”

魏庆书有些悻悻然,却也没有自持郡马身份,答应了一声,找了把铁锹,出了院门去挖坑。

这边,燕晴在主屋里转了一圈儿,又去了厨房,看着正在烧水的绣娘,说道:“只有两个卧房,看来,我们俩要住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了。”

“嗯。”绣娘随意的答应了一声。

“啧啧,十天半个月呐,老是趴在桌上睡,肯定不成的,对吧?”

绣娘转脸看了看燕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江湖人,从来都是风餐露宿,十天半个月的,也不算什么。”

燕晴脸上刚想浮现的笑容又收敛了。哼唧了一声,又道:“行吧,那……看样子,等会儿你也不会帮我搓背了?”

“殿下真聪明。”

“嘁!”燕晴很是失望,溜溜达达出了院门。

这里虽然偏僻,视野却是极好。往西看去,临关城门隐约可见。只是到底是偏僻所在,蚊虫漫天飞舞。只是不大会儿工夫,燕晴身上就被咬出了好几个包。

“真是扯淡!”燕晴嘀嘀咕咕的抱怨,“出的什么馊主意!下次见了那个高见,非得好好的教训一下不可!”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燕晴折返回了住处,泡了个热水澡,吃过饭,浑身舒坦。

夜色降临,燕晴盘腿坐在床上,修炼着《天姚诀》。

一如以往,按部就班的修炼,却是感觉不到传说中的“真气”之类的神奇东西。就好像在做白工一般。若非闲着也是闲着,修炼起来也不费劲,燕晴断然不可能坚持修炼这么多年。

直到夜深人静,燕晴看一眼坐在桌边看着自己发怔的绣娘,打趣道:“怎么?是不是被我英俊的容颜给迷住了?”

绣娘有些哭笑不得,把视线转向窗口,道:“那个南柯一剑,是个高手。而且心细如发,机警非常。以后在昭和,他常伴左右,你万万当心,不可被他看出了端倪。若是有什么意外……恐怕即便管家出手,也未必能留得住他。”

燕晴有些意外。“这么厉害的?只是个侍奉而已吧?侍奉都这么厉害,那供奉,岂不是赛神仙了?

“未必。”绣娘道:“侍奉晋升供奉,一看功劳,二看人脉。若是没有奇功,又没有强硬的人脉,即便是武功再高,也很难成为供奉的。”

“好吧。”燕晴道:“说起来,那南柯去哪了?到现在好像也没见人影。”

“应该是去跟永嘉和兰阳那边的侍奉见面去了。”绣娘道:“或许还要潜入临关探一下状况。”

另一个卧室里。

听着耳畔打雷一般的呼噜声,魏庆书是辗转难眠。

这个老吴,干瘦矮小的一个老头儿,怎么鼾声却这么响。

唉!

常理而言,新婚不久,自己身边睡着的,不应是这个糟老头子,而该是另一个房间里的美艳娇妻才对。值此良辰美景,风月无边的夜晚,若是娇妻在怀……

“咯吱吱!呼……”老吴不仅打呼噜,还磨牙。

魏庆书极为扫兴的叹了一口气。

老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为防备不测,他要睡在自己身边保证自己的安全,更需由武艺不凡的绣娘护着郡主。

确实如此。

安全,总归是最重要的。

眼下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安全抵达昭和,然后完成圣上交代的大事才最重要。

待到了昭和,安定下来,夫妻之间,还能少了云雨之欢不成?

想起那个美艳娇妻,魏庆书嘴角不自觉的浮现笑意。

起初听闻南平郡主嚣张跋扈,性情恶劣,还有些担心。如今一路同行而来,倒是不觉得她的性子不能容忍。更何况,她那般姿色,真如古人之言: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虽不知礼数,却有侠义之心,更是风情万种——想到新婚第二日的那个早上,燕晴那摄人心魂的一瞥,魏庆书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四肢百骸仿佛都要酥掉了。

收拾了心情,魏庆书畅想着将来在昭和的美好生活,满怀期许的安心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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