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帝次子泰王身故之后,大梁便只剩下了五个亲王。
不同于宋、秦、赵、陈四王,晋王并非皇帝的亲兄弟,而只是燕氏族亲。之所以能被破格封为亲王,完全是因为晋王战功赫赫。年轻时候的晋王,随着先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打下了大梁如今的江山。南征陈国时,更是功不可没。也正因此,晋王之女,被册封为南平郡主——取南方平定之意。
将门出虎女。
燕晴是真的虎。
仗着晋王的权势,再加上今上宽仁,燕晴没少惹事儿。
所以,燕晴打了胡国王子这事儿,不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无一人会感到意外。
“那北胡子,还想自报家门!我就这么一拳下去!”芬芳楼上,燕晴比划了一下小拳头,“直接就让他闭了嘴。”
“为什么不让他自报家门啊?”兰阳问。
永嘉也是好奇的看着燕晴。
燕晴哈哈一笑,说道:“一看你们就没经验!上次我把兵部尚书家的狗崽子给打了之后,为什么被圣上责罚,禁足了整整一个月?就是因为我让那狗崽子自报了家门。倘若我没让那狗崽子吱声,即便是兵部尚书御前告状,我还可以借口说‘我哪里知道是尚书大人家的公子啊’。不知者不怪嘛。总不至于被责罚的那么严重!”
永嘉闻言,忍不住掩嘴而笑。
兰阳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又撇嘴说道:“禁足一个月,便是重责了吗?嘁!我去岁只是一时气愤,训斥了一个御史几句,就被圣上禁足了两个月呢。”
永嘉笑道:“你不懂圣上苦心呐。南平是一惯的顽劣性子,晋王又宠溺她,圣上自是懒得管她了。你呢?一直都是个乖孩子。圣上重责于你,就是担心你变成南平这般刁蛮任性。”
“也是哈,论及刁蛮任性,我在南平面前,绝对是拍马难及。”
燕晴啐道:“永嘉姐姐此言差矣。圣上英明,知道我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所以才不是太管我。我是路见不平,替天行道。”说罢,拿起牙签,插了一块木瓜,塞进嘴巴里。“唔,这木瓜真难吃。”
兰阳看了看桌上果盘,问道:“这是木瓜?”
永嘉道:“嗯,我父王的一位旧部,从南疆带来的,你尝尝。”
兰阳拿起一块,尝了尝,发现确实不算好吃。不过……“听闻,这木瓜,吃了有丰胸的效果呢。”
燕晴嗤的一声笑了,“就怕胸没大,脸黄咯。”
永嘉道:“《食物本草》记载,木瓜主利气,散滞血,疗心痛,解热郁。何以会至脸黄?”
燕晴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看着兰阳,道:“兰阳姐姐,你若是想丰胸的话……妹妹我倒是有办法。”
兰阳瞥了一眼燕晴的洗衣板身材,不屑道:“城南有一秃子,说是能根治脱发,却是无人信之。南平以为何故?”
“哈哈!”燕晴大笑,“我父王教我习武,胸太大了碍事,故而我不曾用那丰胸妙法。至于信不信的,听听也无妨。对吧?”
兰阳心思活络了一些,只是对于燕晴的话,还是下意识的警惕,委实难信。更何况燕晴笑的这般人畜无害,绝对没安好心!不过,听听却是无妨。
见兰阳不语,燕晴笑着双手交叠在一起,活动着手腕,说道:“只需每日里按照我的手法按摩即可。来来来,我来给你演示下。”说着,燕晴起身,来到兰阳面前,双手抓向兰阳胸前。“我这套《黯然销魂掌》,源自……源自神医华佗,其玄妙之处,犹在《五禽戏》之上。一般人我可不会告诉她。你看着啊,只需如此这般……”
“哎!你别……成什么样子!”兰阳嘤咛一声,抱怨了一句,抬手挡了一下燕晴的手臂,却没能挡住。同为女子,周围又无外人,兰阳虽然不自在,但还是隐忍下来,将信将疑的低头看着燕晴的手法。就连身材原本已经极好的永嘉,也难免好奇的认真看来,默默记着燕晴的手法。
一旁,绣娘看了看燕晴的双手,又看了看燕晴脸上难以掩饰的坏笑和扑闪的长睫毛,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这孩子……
真是被父母宠溺太过了。
不仅无法无天,还什么坏心思都想得到。
“此法,乃是不传之秘,需要持之以恒,每日不缀。信我!一年之后,必见成效!”燕晴信誓旦旦的说道。
兰阳看了看燕晴,满眼的不信任。
毕竟,燕晴的手法,实在是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玄妙来。
更何况,这么多年来,兰阳被燕晴坑了不止一次,当然不会轻易上当。就连永嘉郡主,也是嫣然一笑,显然并不信她。
绣娘暗暗苦笑,心中腹诽:“一年之后么?岂不是废话!正待发育的女子,长大一些,会变大一些,很正常。跟那个劳什子的《黯然销魂掌》又能有什么干系?”
三个贵女嬉闹说笑了一上午,燕晴留在陈王府吃了午饭,这才折返。
回到晋王府的怡心苑,燕晴杵在怡心苑的拱门前,忽然感觉十分无聊。
确实有些无聊。
她一没有阴险的至亲叔伯,二没有毒辣的兄弟,三没有尖酸的姊妹,更没有刻薄的姨娘。永远都不用去惦记着勾心斗角的事情。也没有人会没事儿找抽的寻她麻烦。
再加上晋王与晋王妃对她宠溺至极,阖府仆从对她恭敬有加……
幸福的有些无聊。
“没劲,逛街去吧。”燕晴转头又带着绣娘出了门。
可即便是出了晋王府,也是无聊。
在整个京城之中,燕晴是可以横着走的。
父亲是武功卓著,几乎可以用“功高震主”来形容的一方诸侯;母亲的娘家是中原大族,文坛世家。有这般强大的父母庇护,一般人又哪里敢得罪她?即便是有些不要命的,想教训她,也打不过她身边的仆妇绣娘。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出身,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混不吝性子。即没有继承父亲的武功,也没有遗传母亲的才学。整日里游手好闲,到处招惹是非。
据说,京中纨绔和地痞无赖,在街上若是遇到了南平郡主,一定会远远避开,免遭横祸。
因为闲极无聊的南平郡主有个特别的嗜好:路见不平,挥拳相助。
所以,即便是逛街,也是无聊。
偌大的京城里,从城中闹市到城边渡口,从偏僻街巷到拥堵集市,竟是连个欺男霸女的状况都没有。每个人见了燕晴都客客气气的,生怕惹了她生气。据说,上次她一时嘴馋,买了一斤果子,发现短了斤两,竟是直接把人家铺子给砸了。
满京城里,像她这样计较那一两半两的果子的贵女,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当然了,像她这样到处闲逛找事儿的贵女,也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认得她的,自然是避之不及。不认识她的,见她衣着华丽,神态嚣张,也不敢轻易招惹。
燕晴慵懒的张着小嘴儿打了个哈欠,又眯了眯眼睛,抱怨道:“春天是真的容易犯困呢。找点儿什么事情提提神呢?”正说着,抬眼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路口,问道:“唔,那边不远,就是兵部尚书的府邸了吧?”
绣娘一听,赶紧道:“我的姑奶奶,可别再惹事儿了。你又想被禁足了吗?”
燕晴又打了个哈欠,眼眶含着水光。“惹什么事儿啊。听说尚书大人最近身体不适,作为后生晚辈,我去看看,关心一下老大人的健康,也算是为国分忧了嘛。”说着,快步朝着兵部尚书府而去。
绣娘哭笑不得,只得跟上来。
她是看着燕晴长大的,在晋王府中的身份自是非同一般,所以平时言谈,并不似其他仆人那般恭敬。可说到底,燕晴是主,她是仆,当然不可能真的阻拦主人要做什么事情。
“你可悠着点儿,兵部尚书年纪大了,脾气又急,真若是被你气出个好歹来……”
“啰嗦,我还能气死他不成?”
“我怎么看你好似就是这般打算呢?”
“哈哈,不可能!”燕晴很认真的否认了。
……
晋王府。
晋王与晋王妃正在府中花园内散步。
听晋王提及燕晴暴揍胡国王子的事情,晋王妃柔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虽然已经年过三十,可依旧是风韵犹存,美若天仙。半生浸淫于琴棋书画,更生出一股文雅气质。“胡国常年纵容铁骑欺我边境百姓,梁人对胡人是恨之入骨的。此番晴儿打了胡国王子,怕是不只是百姓,就连圣上和百官,也是心中暗喜的吧?”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那些不怕死的御史,这次为何不告晴儿的状呢?”说到此,晋王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晴儿是胆大妄为了一些,可是……唉,若是能如她这般,一言不合就拳头伺候,似乎也挺痛快。”
晋王妃闻言,莞尔笑道:“你年轻时候,不亦是如此吗?”
“瞎说,我年轻时候,可没她这么嚣张。”晋王哈哈一笑,又道:“说起来,上次她打了兵部尚书的儿子之后,京兆尹偷偷跟我说了俩字。”
“什么?”
“痛快。”
晋王妃笑道:“妾身听闻,那兵部小公子在京畿横行惯了,如今被晴儿爆揍了一顿,自是大快人心。不过,因此事,晴儿被圣上禁足了一个月。晴儿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晋王哼哼了一声,道:“无所谓。只要不出人命,本王定能护晴儿周全。”
夫妻二人又闲谈一阵儿,晋王忽然又想起一事来。“有件事情,倒是奇怪。”
“何事?”
“寻常少年,如晴儿这般年纪,也该变声了。为何晴儿的声音,依旧似黄莺出谷,鸢啼凤鸣?”
“或是变声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