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轻响,将少女从昏睡中唤回现实。她抬起头,看到电梯早已停止运行,连显示屏上的数字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半开半掩的大门,门后是无尽的黑暗。她想,那应该是因为整座塔楼都已经瘫痪了,外头和里头的灯都因此而熄灭。

“你会在这里吗。”她自言自语着,稍稍让自己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走进黑暗里。她早已习惯黑暗,哪怕是一个人走夜路也从不担心有什么魑魅魍魉胆敢袭击自己——因为她自己就是此世最恐怖的怪物。

电梯外是一小段通道,通道两旁则是挂着不少俯瞰风景的照片,看样子应该都是在上面拍的。通道的尽头则是一扇玻璃门,玻璃门旁还挂着一个“云顶观光台”的牌子,上面清楚地写着观光台的开放时间。

她试着推了推门,却发现玻璃门根本没有上锁,很轻易地便推开了门。不过,玻璃门后并不是观光台,而是一个略显空旷的广场。外头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地板上,让少女的视野短暂地恢复了明亮。

走进广场,少女忽然心有所感地抬头看了一眼。广场的正上方是天花板,但天花板上却挂着一个奇怪的彩球,等到少女抬起头时,那彩球恰好炸开来,洒下一片片鲜红的花瓣。她不由得愣了愣,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伸出手去接住一片,任由其他花瓣落在自己身上。

“新鲜的……”她轻轻搌了搌手里的花瓣,甚至能看到沾在花瓣上的露水。少顷,彩球里的花瓣便挥洒殆尽,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装置悬在头顶上,地上则是铺出了一层浅浅的花瓣地毯,看上去颇有种为浪漫而浪漫的意思。可惜的是,这一幕只有她一个人能欣赏到。

少女的剧目怎么能只有一人呢。

她把肩膀和脑袋上的花瓣扫掉,从一旁的台阶走上去。如果想从下面的广场去到上面的观光台,便需要先走完这三圈半的观光回廊。或者说,这条观光回廊本来就是观光台的一部分,站在回廊上也能够看到外面的风景,只不过还需要隔着一层透明玻璃。

十点半的阳光照在身上,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暖意。明明刚才离开电梯时,脑海中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尽的困意,可当她走进广场时,那股困意又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则是刚才那一幕花瓣雨。她便清楚了,自己已经陷入到梦里。

那么,这条观光回廊又会有怎样的浪漫在等着她呢?

少女满怀期待地往上走着,边走边按住身边的扶梯,视线则是停留在玻璃外。果不其然,当她走完小半的楼梯时,玻璃外的风景忽然一变,换成了一幕又一幕的回忆,仿佛是有谁将之投影到了玻璃上。

在梦中相遇,在梦外相识,一起去抓黑猫,约好一起去商场,在江边倾诉过往……

那些不值一提的回忆在玻璃上按顺序放映着,每往前走出几步便是一片不同的回忆。她清楚地记得这一切,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这些回忆中的自己,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好奇转为忍俊不禁的笑容。

拾阶而上,每一幕都值得她停下脚步,在看到对方那无可奈何的笑容时才心满意足地前往下一幕,周而复始。她忽然发现,自己会喜欢叶歌的理由是如此简单,那种感觉仿若是在休息日里睡够了才慢悠悠地起床,心中满是慵懒的惬意,不留下丝毫苦涩。

终于,她来到观光走廊的尽头,眼前是回忆中的最后一幕。不过,那一幕中并没有他的登场,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透明的画面里,白发的女孩抱着右膝,半闭着眼倚坐在一张偌大的王座上,脸上尽是空洞与虚无。苍白的月光洒在地上,王座下铺满骸骨,再也无人能够靠近她。

忽然,画面中的女孩仿佛察觉到什么,漠然地抬起头,与画面前的人对上视线。一瞬间,她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身体里涌出来,双眸也从湛蓝缓缓染成了血色的猩红。她看见那个女孩缓缓张开了苍白的嘴唇,无声地说了什么。

“你要去哪里?”

沈幼伶忽然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眼前哪有什么玻璃与剧目,只是一道冰冷的大门,上头的显示屏清晰地显示着现在的楼层。她已经在一百二十层停留了许久,从未走出过这道电梯门。冷汗从背后渗出来,瞬间将她的衣衫打湿。

深呼吸,沈幼伶侧头朝一旁望去。透过电梯壁的反光,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双眸已经变成了鲜红,再也不复之前那种闲庭信步的状态。她按下开门的按钮,从电梯里走出去。通道里剩下一丝光亮,尽头的玻璃门却像是被谁用暴力砸开,大片大片的碎玻璃铺在地上,门框歪歪斜斜地挂在原本的位置,留出仅能让一人通过的道路。

她从大门的缝隙里钻出去,来到原本的广场上。那些浪漫的花瓣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狼藉。大厅里就像是被龙卷风光顾过一般,所有盆栽与看板都倒在了地上,只有两侧的观光通道还算完整。天台的大门敞开着,任由外面的风倒灌进大厅里。

确认过大厅里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后,沈幼伶才重新走上阶梯。这次,她再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外面的风景,反而是不断加快脚步,很快便来到了阶梯尽头的大门前,迎着风走了出去。

观光台上没有任何值得赘述的摆设,仅仅是一个用栏杆围起来的平台。不过这里似乎早已被人捷足先登,有谁倚在栏杆前,默然地望着外面的风景。直到沈幼伶走到他身边,那人才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来了?”

不是叶歌,而是一个普通人。他的长相非常普通,似乎很容易给人一种在哪见过的感觉,事后回想起来却又很难记清楚对方的长相,丢到人群中便会泯然众人。只不过,沈幼伶提前看过对方的资料,很容易就能知道他的身份。

“怎么是你。”沈幼伶微微皱眉,身上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我只说一次,要么死,要么滚。”

“我记得有句古话,叫做鸠占鹊巢。他才是后来者。”赵大同摇了摇头,“现在还没到我们约好的时间,这幅躯壳还要借我用几天。”

“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沈幼伶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人。谁敢打他主意我就杀了谁。”

“果然是这样吗……可他现在不在这里。”赵大同没有动作,依旧是倚在栏杆前,仅仅是低头看着楼下,“就算你要杀了我,这幅躯壳里也不会冒出另一个意识来。”

“他去哪了?”沈幼伶微微皱眉,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句话。

“你刚刚不是已经见到他了吗?”赵大同反而有些好奇地问道,“还是说,你没见到他就醒过来了?”

“梦里吗……”沈幼伶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如果没有最后的那一幕,那她现在应该还在梦里,说不准已经和叶歌聊上了。可那一幕绝非巧合,反倒像是……她自己为了主动挣脱那个梦才提前设置好的,一切浪漫都应当止步于此。

她早该清醒过来,心中不留下丝毫眷恋。

“如果你想找到他,那就回去梦里吧。”赵大同没有察觉到沈幼伶的异常,只是很平静地说道。他总是看不够眼前的风景,仿佛想将这一切都印在眼底。可下一刻,黑暗笼罩了他,胸口也被一把黑色的利刃所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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