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无神的目光望着灰暗的天空。
这理所当然，因为他的下半身已经不翼而飞，腹腔里的内容物就像打翻的肉汤一样流淌在地上，渗透进泥土里。
周围的树林就像飓风过境一样，树木有的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有的被拦腰截断，地上的泥土也被翻起几道深深的沟壑，魔物的残缺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战斗。
“呜……呜……”
白色神官袍的金发少女跪倒在青年身边，死死地握住青年已经僵硬的右手，低着头，豆大的泪珠滴落到青年已经呈死灰色的脸上。
“伊莉娜，已经够了。雷蒙德已经回归女神的怀抱了。”
一名腰间别着淡金色双手剑、穿着银甲的棕发青年走到伊莉娜的身后，右手搭上她的肩膀，低声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伊莉娜有气无力地回答，“我明白的加里，让我一个人待一下吧。”
加里见状也只能摇摇头，转身看着在周围零散地坐或站着的勇者小队的成员。
除开他和伊莉娜，还剩十一人，小队已经差不多折损过半。
此刻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方向上——那里有一名身体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四肢还被十几根魔法光矢钉在树干上的黑发‘少女’。
黑发‘少女’长着尖耳朵、全黑的眼球和细长的獠牙，显然也是一头魔物，而且是从人类转化而来的魔物。
加里走到‘少女’面前，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好痛......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想死......”
‘少女’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加里，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溢出，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然而加里丝毫不为动，沉着嗓音问道：
“这附近还有多少魔物，它们全部都受你控制吗？”
“不知道......对不起，伤害到你们的同伴我真的很对不起......请放过我吧......”
“回答我的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
加里后退一步，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抽出腰间的圣剑。而就在他拔剑的同时，黑发‘少女’脸上哀求的神情忽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真遗憾，我本来还想杀光你们的。嘻嘻……要是你们再弱一点......”
没等‘少女’把话说完，圣剑便无情地贯穿了她的头部，将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加里拔出仍然光洁如新的圣剑，看也不看一眼‘少女’已经变得无力的尸体，面向着周围的同伴们说：
“我们接下来要尽可能避免单独行动了。整个北境的魔物都在往帝国的边境线上靠拢，我们是逆流而行，很容易就会碰见高位魔物带领的队伍。”
坐在树桩上，武僧装束的中年男子巴泽尔提问道：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再过几天就要进入横断山脉，越过山脉之后是女神禁地，那里可是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的地方，我们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另一边，穿着旅行法师短袍、拿着金属法杖，气质成熟的紫发女子也对此不抱乐观态度，她是法师协会的特级魔导师萨妮，整个帝国的特级魔导师总共也就只有五人。
“边境线上的魔物实在太多了，光是突破防线就已经死了五人，而且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能真正离开魔物出没的区域。如果接下来的路程还是像这样时不时遇见魔物，我们恐怕很难走到魔王面前。”
萨妮说的话不无道理，自勇者小队从春之城出发已经过去了七个月，路程才连一半都没到，这是因为一路上为了尽可能避免与游荡的魔物发生战斗，走了比较多的弯路，然而即便如此勇者小队的减员还是相当惨烈。
这样下去，抵达魔王所在的地方时还能剩几个人，谁也说不好。
“喂喂喂，你们怎么都这个样子？”
说话的是一名背着长枪的高挑男子。他金色的短发像鬃毛一样立在头上，给人一种张狂的印象。
“既然选择加入勇者小队，那在出发前就该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现在停下来的话，怎么对得起已经牺牲的同伴。难道你们怕死了吗？”
“泰伦斯，这里没有懦夫存在。”
用冷静的口吻回答他的是一名皮肤黝黑、脸上带着伤疤的男子。男子背着大弓，身上穿着猎装，名叫克里尔。他是卡萨帝国军队里有名的神射手，也是这支小队的侦查手兼弓手。
“但你也要清楚我们的任务不是像个傻子一样白白送死，而是杀死魔王，终结魔潮。”
“你……”泰伦斯正欲争辩，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占星术的结果，真的没有问题吗？”
穿着法师短袍的眼镜青年举手提问道：
“过去的魔王一般都是在魔潮中的某个位置。但这次却说是在横断山脉外的女神禁地里，不觉得实在远过头了吗？”
“法纳图。”萨妮提高了声调，用训斥学生的语气说，“奥古斯丁家族的立国之本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占星术的结果已经确认过没有问题。”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雷蒙德……”
过了一会儿，武僧巴泽尔缓缓地说：
“我之前一直觉得他是那种会活到最后的人。”
“像他那样整天没心没肺地笑嘻嘻的贵族很少见，不过我倒是不讨厌这一点。”女法师萨妮苦笑地说。
“这家伙是个好人啊，说起来我还欠他一笔钱没还。”长枪骑士泰伦斯神情黯然说，“所谓的人傻命大，果然只是无聊的说法呢。”
“加里，你怎么看？”弓手克里尔把问题抛给了勇者。
“我也跟大家一样，对雷蒙德的死感到十分悲伤。”加里下意识地握紧剑柄，闭上了眼睛，“但魔潮还在扩大化，现在返程的话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而且同样会付出牺牲。”
“勇者小队是集结了精锐的小队，增加人数的话反而更容易让魔物察觉到我们的行踪。”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走下去。只是需要更加慎重地前进。”
“说得很对。”武僧巴泽尔突然笑了，摩拳擦掌地说，“我也真是的……事到如今早就没什么回头路好走了，比起回头再死几个人，还不如直接去把魔王干掉更划算。”
长枪骑士泰伦斯也走过来，充满敬意地拍了拍加里的肩膀。
“不愧是‘圣骑士’加里，圣剑会选中你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需要的就是这种一往无前的决心，我赞成你的决定。其他人呢？”
“我赞成。”首先举手的是女法师萨妮。
“我也赞成。”其次是青年法师法纳图。
“赞成。”
“赞成。”
“我没有意见。”
……
“我也赞成。”
最后一个回答的是伊莉娜，她已经站了起来，尽管眼眶还有点红，但语气却无比坚定。
结果，勇者小队的剩余成员都赞成了继续前进，无一例外。
“我是勇者，勇者的使命就是拯救这片大地上被魔物伤害的人们。”
加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面对着用信任和期盼的目光望着他的人们，说：
“数千年来，魔王每一次出现都无一例外会被勇者斩杀。尽管我们的旅途可能会比过去更加艰辛，但我相信最终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
说到这，他抬起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因为女神会一直注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