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邪魔啊!”
“闭嘴!莫要在这里扰乱人心!八极宗诸位与我结阵,共御此敌!“
随着巨怪出世,在场修者全都陷入混乱。凌州宗门中见过魔族的修者不在少数,当年抗争魔族时许多修者都抱着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心理抱团前往边境御敌。
正因如此,他们在看到这由血肉凝成的扭曲巨怪时便立刻认出这绝不是什么魔物,而是某些更加诡谲可怖的存在。
暂时接任八极宗宗主之位的玄灵境修者有些欲哭无泪。这东西为啥偏偏在他八极宗山门前被召唤出来?饶是心中有千万匹草泥马飞驰而过,他也不得不号召宗门弟子殊死一战。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带人弃宗逃跑,八极宗才是真的灭宗了。在这一时代,宗门团结众人依靠的已经不再是血缘或宗族,而是成员们对宗门的认同和归属感。
赶来驰援的宗门有的打起了退堂鼓,有的则在高层带领下重新结队,准备前去为八极宗助阵。
助阵宗门大多由去过边境的修者带头。尽管不愿面对那巨怪,但他们深知绝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它会在摧毁八极宗后自行离开。若是今天人多势众时不去斗上一斗,等它到了自家宗门前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八极宗山门内无数修者飞起,在半空中各自掐起法决,密密麻麻的人群若是从空中鸟瞰一个个都小得如蚂蚁一般,却连成一道巨大的黑白八卦阵法。修者中以年轻人居多,修为高深的老者则主动充当阵眼。
新任八极宗主衣裾飞扬,他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双手死死掐着法决,瞪视着巨怪的眼眸中倒映出巨怪庞大躯体。
这般体量的战斗他也曾在边境见过,强者间法天象地的对拼
决定巨像强度的根本在于凝实度,凝实度又往往以最为强力的首次攻击体现。若是倾全宗之力结出的大阵能扛住巨怪第一下攻击,具有生生不息特性的八极大阵定能将其拒之门外。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巨怪身形猛地一动。伴随着腹中一阵鼓动传至咽喉造就的慑人怪叫,它突然出现在八极大阵的正上方,口中喷出一道包含无数血肉残肢的猩红喷流,径直轰击在大阵顶点。
裹挟着极强腐蚀性的污浊喷流将八极大阵冲击得忽明忽暗。在八极宗无数门人震惊恐惧的眼神中,巨怪跃起时就已高高举起的双拳猛地砸下,巨臂中层层叠叠的枯骨与肉块在这般距离下看得清清楚楚。
阵灭。
漫天修者在大阵反噬与巨怪冲击下目眦欲裂口吐鲜血,像折断翅膀的鸟般纷纷坠落。巨怪破阵后垂直下落,途中被它接近的修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体表那延绵不绝的残肢断臂抓住,拖入其中成为巨怪的一部分。
“……”刚组成战斗阵型的三家宗门正带人来援,见凌州第一名门八极宗竟被一击破灭,不由得全部停在原地,深深绝望在人群中蔓延的同时也让他们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秋朝雪面带自责,伸手轻扯云闲衣角。
云闲依旧保持着刚才单手触碰到月明希的姿势,沉默着一直未动。
“少爷。”秋踏歌怯声道:“这里危险。”
云闲依旧不动不回话,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里想着些什么,又酝酿着怎样的情绪。
“踏歌,你带少爷走。”秋朝雪见状扭头吩咐道,随后运转玄气飞起:“我去救人。”
“不行就快跑。”秋踏歌叫住姐姐,认真道:“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秋朝雪露出温和笑容,随手揉了揉秋踏歌粉毛,就要动身飞走。
“不许去。”
云闲终于有了反应。他那干瘪嘴唇轻微蠕动,用沙哑声音一字一句说道。
“少爷!”正要从身后将云闲抱起带走的秋踏歌强忍目中水光,颤声道:“虽然月姐姐她......但是,那东西分明是冲着毁灭一切去的!就算它只会吞食修者,把修者杀光,凡人就能得救吗?月姐姐已经错了,少爷不要再接着犯错了!”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云闲扭过头,阴沉到极点的可怕眼神吓得秋踏歌肩膀一缩:“我的意思是,我去。”
“彩儿也去!”趴在云闲头顶的彩儿举手道。
秋朝雪正要开口抗辩,云闲缓声道:“这种层次的战斗涉及玄圣间的法天象地,你一个玄尊,去送死吗?”
“但少爷现在明明只是个玄师——”秋踏歌出声。
云闲瞪了她一眼:“听话。比起送死,你们把命保住还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做,比如给我暖床。现在,留在这里。”
语毕,云闲一步步向前走去,先是越过秋踏歌,而后越过秋朝雪。姐妹俩被震惊得一动不动,仿佛回到了当年,躲在云闲身后,只敢默默崇拜地仰望他的背影。
彩儿暂时从云闲身上下来,转而融入本体,被云闲握在手中。灵剑合一的七彩长剑绽放出彩虹般圆形光晕,那温暖中带着锋锐的森然剑气令人望而生畏。
云闲走动间,不断有“噼噼啪啪”的响声自他肌肉骨骼间传出。他轻甩已经变得有些扭曲的双臂,泛出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正在不断袭杀活人增强自身的巨怪。他的身躯在巨怪面前显得完全微不足道,巨怪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毕竟秋踏歌说的没错,现在他只是个玄师。
见大阵溃灭,心头滴血的新任宗主边试图救人边与巨怪周旋。但当巨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时,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我八极宗,万世长存————!”
新任宗主将一身玄力迸出,举掌将怀中刚刚救出的一年轻弟子推出数里远。面对巨怪随后盖下的巨大血手,他悲呼一声,不躲不闪径直冲巨怪飞去,竟是直接将一身修为用于自爆。
修炼百年才凝出的玄灵修为炸出一朵巨大黑色焰花,对比巨怪身形却小得微不足道,被一握拳直接熄灭。
云闲瞪视着横行战场的巨怪,深吸一口气,全速运转起骇人经。体内循环交织的澎湃修为被全速榨尽,玄气正以极端可怕的速度源源不断地转化成临时体能,云闲身上那链式反应般几何增长的恐怖气势几乎要化作实体。
无数视线被那积蓄的“势”吸引,渐渐聚集过来。还活着的修者看向他,有的带着愤懑,有的带着怨气,有的带着仇恨。
在他们眼中,最后与那魔女交谈的云闲才是罪魁祸首。不管他做了什么,意图为何,总得有人为今天的血债担责。不仅如此,造成这般灾祸后,他身旁的玄宗和玄尊躲到哪去了?将凌州唯一的玄尊杀死后就做壁上观么?
云闲并不在意众人视线。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只由无数恶念和负面情绪堆积而成的巨怪。
巨怪停下了手中动作,缓缓转过身去看向云闲。它看着云闲那不断暴涨的“势”,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这东西已经失去人类的理智和思维,并不知道要趁敌人蓄力将其打断的道理。它只是本能地被云闲气息震慑,不敢轻易出手。
它本有机会赢,直到云闲动起来的那一刻。
云闲迈开步伐,目中牢牢锁定着巨怪身影。他冲着巨怪所在之处大步奔跑,起先他跑得很慢,步次交替下也只不过是普通修者所能达到的极限水平。
如果不是云闲的逆天体质,早在骇人经全开之时他就已经爆体而亡。这般可怕能量就算换一个玄尊来承受也要当场暴毙,但云闲扛下来了。
直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耳畔划过的声音被拉出长长嗡鸣,迎面而来的空气如利刃般切割着他的皮肤,连带着彩儿都在滚滚发烫;直到目中景物缩成一条狭长色块,他仍然牢牢锁定着连退数步的巨怪。
修者间巨像化的战斗极少依靠玄功或法器造成直接伤害,更多利用的是增幅效果。到了这一步,再强的攻击落到巨大体型上也只不过是一片水花。因此这种层级的战斗修为已经不是致命短板,拼的是谁能将对方破防。
巨大也意味着薄弱。想破开巨像表面很容易,但破防必须在巨像两端打出一个对穿,否则便只能慢慢消耗以令对方无法再维持巨像化。
但云闲的战斗方式显然属于前者。
见云闲不顾一切地袭来,巨怪仓皇侧身逃跑,想趁云闲速度快到难以锁定自己时逃离原位躲过这一击。但彩儿灵体的上半身从剑身探出,温柔地伸出双手搭在云闲持剑双臂上,为他指引着方向。
一人一灵的含怒一击如天神全力掷出的一柄火焰长矛,看呆了所有修者。“矛尖”闪耀着炫目烈焰,只一击便贯穿了巨怪腰部,将其击倒在地。
速度快到拖出火尾,体表被擦得遍体鳞伤焦糊一片的云闲在众人眼中已经变成了一道光。他逆着空气,将手中彩儿向着巨怪所在之处毫不留情地刺去,血肉模糊的脸上泪水和血水糊成一片,他微动嘴唇,用庞大风压下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怒喝道——
“说什么以身献世,明明只是个不珍惜生命的笨蛋!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由我亲手击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