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有一个疑惑。”
舒清清抚摸着夏稚的脸。
“你是否永远不会流泪？同门惨亡，师友皆丧，知交反目，你是否仍然冷静应对，将一切分析得清楚透彻。”
夏稚闭上眼睛，舒清清却用手掀开他的眼皮。
“为何闭眼，是不愿见我吗？我偏要你看着我，看着我是如何亲手捅出这剑的。”
舒清清握住剑柄，一点点从夏稚小腹抽出来。
她的医术很高明，对人体的认知非常深刻，染血的剑锋抽出身体，不会损伤到脏器。偏生她的动作非常缓慢，如同软刀子割肉，能让人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一旁观看的李合策不禁打了个寒颤：“龟龟，我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没想到这女人疯起来比我还狠。”
方韶灵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夏稚挺直着身体站在地上，一声不吭。渗出的大量汗水浸透了全身衣服，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惨白，浑身发颤。
但身体上的痛苦却远远比不上心痛，他想要立刻躺在地上，或者稍微动上一动，只要稍有动作，剑锋就会瞬间刺破脏腑，到时药石罔效，神仙难救。
然而他却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
有时候，选择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
夏稚此刻万念俱灰，脑中空空如也，冷静的分析，多手的筹谋，在如今局面都化成乌有。选择活着，只是他意识最后的一点本能。
剑锋终于抽出一半，血滴滴溅在地上，很快形成一个水洼。
而舒清清却不想结束，她手中一按，再度把剑捅了回去。
更加强烈的剧痛，不由让夏稚闷哼一声。
“够了！”方韶灵大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给他一个痛快便是，何必如此折磨！”
“就是就是，一剑了结他得了。”李合策附和道，“连我这种坏人都看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
舒清清如同释放出长久的情绪，放声大笑起来。
“知道吗，多爱一个人，我就多想凌迟一个人啊。”
她一手把剑拔出，顿时伤口血溅三尺。
“我爱你。”她看着夏稚，“但是你却不爱我！”
“知道吗，我每夜梦回，想的都是你。爱，让我恨不得吃了你，终于，终于让我等到今天了。我终于能够撕破那层虚伪的温情脉脉的假面，正式向你宣告了。”
李合策同情地看着夏稚：“我本以为摊上一个擅长伪装的老爹就够让人头痛的了，没想到摊上这样一个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杀了他便是，不必再折磨了！”
方韶灵提起剑，来到夏稚身旁，长剑高举。
“念在你我之情，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不行！”
舒清清一把推开方韶灵：“他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
“够了！小姨，不要再疯下去了！”
李合策鼓掌道：“打起来，打起来，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争执间，一队脚步声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来者是原魔子。他换了一身白衣，脸色微显惨白，穿过层林，带领一部教徒赶来。
原魔子不看众人，径直走到夏稚面前，上下打量着：“哦！原来是夏兄，何故如此狼狈？”
夏稚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夏某技穷，让你看笑话了。”
“无事无事，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也来放你一条生路。”
原魔子转身朝三人笑道：“我接到怒火尊长老命令，此人还有用，命我将其押至执刑堂顶峰，以备他用。”
“为何不能杀。”舒清清捋起一缕长发，语气不复方才的激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原魔子。
原魔子挥挥手，立刻有人给夏稚止血，包扎，随后将他扛起。
“告诉你们也无妨。”他指了指天，“修武楼的降始凡和砺剑派的向掌门出现了，这二人可不像其他首座那样好对付，而这些门派精英就是用来牵制他们的。”
“向掌门？”李合策听得一愣，“他不过一个老朽，如何需要这般提防？”
“长老是这样命令的，据说是护法让这样传达的，我们照做便是。”
原魔子挥挥手，示意离开。
“且慢。”
舒清清走上前，双指轻扣，打在夏稚周身要穴。
原魔子并未阻拦，因为他看出这并不是杀招。
击过穴道，夏稚小腹的血渐渐停止流淌。
“多谢。”夏稚轻声道。
“没事，一切小心。”舒清清温和地说着，就像一切未曾发生过一样，用着过去熟稔的语调。
看着原魔子带人离开，方韶灵仔细看着舒清清。
“小姨，我总算知道我妈为什么不待见你了，因为你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
舒清清笑语嫣然：“怎会呢，她可是我最亲最爱的姐姐啊。”
方韶灵打了个哆嗦：“你可别提爱这个字，这个字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
砺刃玄锋殿。
满殿火焰熊熊燃烧，忽而朝左，忽而朝右。
九十九道石阶上，火焰拖出两道长长的人影。
一者枯槁老朽，近乎奄奄一息。
一者身健霸烈，身似雄山巍峨。
两人相距一步，却谁也不曾动手，只是都闭上了双眼。
良久，似是过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又像是过了一天。
两人同时睁眼，就在睁眼刹那，满殿火焰竟而全数熄灭。
“你我在心神意识间展开的战斗，却是不分高下。”降始凡长叹道，“遗憾，我已臻巅峰，你却是个将死之人。”
向掌门剧烈咳嗽数声，半晌才调匀了气息：“奇才奇才，想不到你也将玄锋九变修炼至第八变。不过我在你的武功中感觉到了一抹霸道刀意，应是以此刀法才抵达第八变。”
“然也，这部至高绝学每进一变，好似重新投胎。以我才情要将之晋升第八变，尚需二十年。到了那时，也是气血两衰，难以为济。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部绝世刀法确实藏有极深玄奥，穷我五年之功才将之悟通，方晋升第八变。”
降始凡掌中凝气，庞大威压极速攀升。
“掌门，最后一次叫你了。”
向掌门脸上带着笑，丝毫没有将死的忧愁。
“未必然。”
就在气机将发之际，忽地从上方传进一个声音。
“首座，出事了，百魔教大举攻山，我派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