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说呢,自夸一点的话,我应该是章启轩初中的态度亲和能排进前三的老师其一吧,当然第一的话熟悉章启轩的无论同学还是老师,都知道是肖老师了。”刘总是用比较轻松、半开玩笑的说法,把话题引到她想表达的那边,“毕竟我是自认挺了解章启轩他的性格……他是个偏内向,但在熟人之间,交流又显得自信、骄傲感挺强的,你们认同我这个说法吗?”
老妈只是点点头,没有附加什么言语,我是从她隐约的气场里能感觉到:她对我的英语老师的说词,多少是有点不认同的。内向是不假,但说到“熟人”,家人肯定算咯,但我们母子在我学生时期的这几年里,大大小小的争吵就没怎么断过。我虽然根源的道理都懂,对母上大人谈不上实际的恨意,在我偏瘫之后,负面的情绪也会淡化挺多,但也是生不起多少喜爱之上的感情,而老妈算是家里人当中自尊心、要强感数一数二的了,估计刚才听了刘老师的话语,心里是有点不屑的吧——章启轩,就他?对我大呼小叫也就有、无能狂怒的意思吧?这能算自信?
但在我的角度出发,我能明白刘总切入的方向是哪里,她接下来的发言也印证我的判断,只是让我有感动带胆战:“如果理解到这一步,那就好说话了……休学在家的时间结束,如果章启轩能恢复到超出医护人员、家人的预期目标,那当然再好不过,大家都高兴。可……说句难听一点的,要是需要家人陪读,熟悉的、以前的同级同学,变成学长学姐,还没毕业,今年进学院的学弟学妹,后面变成同级甚至学长学姐了,章启轩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我们家里人会看护好章启轩,不会让他受到类似校园语言暴力的这类事情好吧?”老妈反驳道,“而且章启轩也不会心理承受能力降到那么低的水平吧,我们还是相信他的。”
“当然,我只是提出后面其中的一个发展可能,最后的决定权是掌握在你们家人,以及章启轩他自己手里的。”刘总继续解释道,“我们中国家庭大都有这种说法,读大学了,孩子也成年了,是要开始往自己的未来做考量。说句冒犯的话……无论家人,还是章启轩自己,都从一开始,知道考进江南大学,应用化学专业,读完本科就结束了吗?不去考研,直接进入社会找工作赚钱?我相信你们都不会选这种混的消极做法,哪怕学生本人多少会有学习氛围的反差、所谓自由度的加大……”
老妈摇摇头,但也是让刘老师继续说下去,那就应该是赞同老师“不混”的态度,可……要是那时,现实情况是与设想相冲突的,也算让陶丽脸上隐隐作痛啊。
“如果专业对口,本科学历找份工作也不算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像章启轩的情况就要另算了。”刘总说着,家里人听着也不是急眼,毕竟有老师—学生家长的这层关系在,老妈她们还是能听进去思考的,“要让启轩本科毕业,还得经历三年不同于其他大学生的生活,无论日常生活还是学习生活,对他而言往小了是挑战,往大了说就像一份长时间的折磨……更关键的是,章启轩拿到了本科毕业证,对他未来……至少现阶段的医疗水平来讲,能起到什么决定性、能改变他经济水平的作用吗?”
说出口乍一听总会是觉得伤人的,但我也知道,刘总这算是尽量找比较委婉的说词了,而在听者有着基本冷静的状态下,还是能听懂刘总想表达的正确含义的:可能你们让章启轩混了三年,混到一张211大学毕业证,过程中是经历了三年比较阴暗不积极的大学时光,然后呢?
获取本科以上学历的毕业证,抛掉那些崇高、中二属性的念想,它们的作用就是定位获得者,让获得者能在社会上占得一席之地,有份工作——这是大多数人经历的流程。但显然,尽管我自己不情愿,命运还是把我划到少数人那一块了:本科学历,又是残障人士,就算最后真有公司领导愿意聘用我,在这之前,你们觉得我会吃多少次闭门羹?其中有多少负责招聘审查的人员会对我投以意外、讥笑的眼光——勇气另说,你连两只手都没法自如地操控,公司录取你干嘛?主动给自己业绩增加累赘?
都说大学像是半个社会,我在这个过渡阶段就遭遇了这种噩梦,想都不想就知道:后续的路——如果真要到真正的社会,镜水的路只会更难走。老妈开口道出一句让我心里有底,但真正的,我当即听了,脑内不是懒散懈怠的一种欣喜:“最坏的情况,我们会争取,在长者离开他之前,能攒足他今后生活的种种费用,让我们临走之前,不对他抱有太大的担忧。”
“当然这是选择之一,但……像是我,肖老师,还有一些当过章启轩任课老师的人们,都是对章启轩抱有好感的,都不会希望他就这么消极地过去大半辈子的,而且还这不是我们附中老师对自己学生要求高不高的问题……”刘总正视我的眼睛说道,“我也相信,章启轩他不会浑浑噩噩地活着,相信他早晚会真正从这次困境中走出来,找到适合身体不健全的自己的生存方式的。”
用词是“生存”而不是“生活”,我理解刘总说的意思,是点拨我:今后能否凭借一些还能利用的知识、技能,或是学习一些新东西,靠自己的能力赚取一些钱财?哪怕数额不多,因为我的特殊情况,也会让别人看了,觉得我很坚强,有在逆境中不断思考、尝试新事物的主动力……
老妈,包括家里人、其他两床病人及家属,他们都保持沉默。以我对母上大人的了解,她现在的心态算是挺平静的了,不然她此时就不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呛一句:“讲了这么些,一点实际操作都不说明的?举例一下具体怎么做才好啊……”刘总的确不会光说不练,只是第一个假设,恰好戳中我最近的痛处……
“emm……章启轩的嗓音不是不错吗?虽然不算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级别,但不专业唱歌的话,在那些直播平台上开直播,唱歌给水友们听,或许也能获得一份收入……章启轩你这干嘛?”
在半途中,我左手捂住心口,“唔”了了一声,但表情上没有演得逼真——乐呵的表情让刘总她们不会真以为我身体突然感觉有什么不适,刘老师有点迷糊,老妈解释道。
“章启轩现在唱歌已经远不及他脑出血之前的水平了,吐字发音不准只是一方面,还会有跑调、唱不成节奏快的歌……”说了我自身的原因,老妈也算对网络直播这块有些了解,“再说,网络的直播环境也不算好,到时章启轩时不时就被一群喷子嘲讽谩骂,心情不好,回嘴还没有实际意义,这叫我们这些与我儿关系近的人觉得憋屈啊。”
刘总点点头:“说得有理,章启轩妈妈,这一点是我欠考虑了……但不是说,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啊。”
“人类的历史长河里,不少人是经历了重大挫折,甚至天灾人祸那种范围、级别的事件之后,他们才有文学性的情感、灵感被激活出来好吧……”刘总这波看向我的眼神是无条件信任的,“无论初中还是高中,章启轩的语文成绩都很不错,考试中也有过年级第一的成绩,而到了大学,我时不时看企鹅空间,也会翻到他写的一些文艺短句,甚至是诗词、对联,读一读都觉得还挺有意境的。”
“有了这种天赋,为什么不能当一名网络作家呢?偏文学性也好,偏商业性也不是不行,找到他自己适合的文风、套路,他也喜欢写作,过程中吸引、积累一批读者,坚持的同时赚得稿费,多少先不谈,也是一举两得啊。”刘总鼓励道,“我能想到的提议不多,但作为章启轩的家人,还有章启轩,你自己心里肯定比别人都清楚,心平如镜水,给你时间认真思考,毕竟是人生的转折点,你只要坚信一点:我们这些关心、愿意帮助你的人,在你不犯原则性的过错时,都能助你一臂之力,剩下的你就大胆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