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啊!”

“噢!干他!”

“出拳!出拳!”

“搞快点啊,搞快点!”

“……”

地下空间内,人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无论是白天干活积攒的压力,还是酒精刺激神经产生的狂热,观众们都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

这就是为什么,位于以剑之名酒馆地下的斗赛,总是如此火爆了。

沃夜西坐在观众席的后排,望着场上缠斗的两人。

有点饿啊。

事实上,今天他也有比赛,只不过他仅用两秒便击倒了对手,赢得了胜利。

他本想早早地回去买一盘炒饭,但是宝路哥却再三劝他留下观赛。

……“哎呀,男人嘛那么早回家做什么?老婆会说你无所事事啊知道吗?”宝路哥如是说。

“先不吐槽这个逻辑,我还没结婚。”沃夜西回答。

“我是过来人啊。”宝路哥长叹一声,“咱们已婚男人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到家门口却不进屋,靠着墙边慢慢地抽完一支烟卷的那段时间。”

沃夜西自然不理解,他耸了耸肩,苦笑一声。

“生活有太多东西需要你花费精力了,相信我,这可比打几场比赛累人。”

宝路哥仿佛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人生体悟。

沃夜西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

“沃夜西小弟,我请你吃烤肋排吧,酒馆对面的巷子里就有一家,我吃了好几年。”他忽然道,“可比那什么炒饭好吃多了。”

还不等沃夜西说话,宝路哥便离开座位,走到了出口。

……“哎。”

沃夜西等了一刻钟,还不见宝路哥回来。

别人看比赛都是越看越来劲,他是越看越饿了。

也不知宝路哥是怎么了,这几天总是喜欢拉着自己看比赛。

原先在采石办的时候,可完全看不出来这位壮汉对斗赛如此感兴趣。

他总是心无旁骛地工作,根本想不到竟然也会是这些热情观众之中的一员。

是不是因为……他曾经也参加过斗赛呢?

沉寂多年的激情,又被点燃了?

沃夜西还没有询问过宝路哥以前参加比赛的事情,敏锐的他隐隐感到宝路哥不愿提及往事。

“噢噢!天呐,那是……!‘万’对‘比利’发起进攻!”解说员的吼声传来,“万将比利压在身下!”

擂台上,只见俩浑身腱子肉仅有一条短裤的男人激斗正酣。

此时,万似乎占据上风,他将看上去更加强壮的比利压倒在地。

但是比利却很快通过扭动身体,摆脱了不利局面,然后一个巧妙地翻身,反过来从后方锁住了万的身体。

“难道比利要对万使用绞杀吗!这招曾经打败过无数的对手,他们无一不拍地求饶!”

“呃!呃!啊!”万发出痛苦的呻吟。

“耶!你想尝尝这个吗?噢耶!”牢牢锁住他的比利露出得意的笑容。

啧,这场面怎么有点不对劲啊……沃夜西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一番僵持之后,万竟然挣脱了比利的绞杀绝技,十分狼狈地爬到了擂台的边缘。

比利喘了口气,站了起来。

两人的状态对比已经很明显了。

“真希望能继续和你进行快乐的摔角啊,可惜这一切就要结束了。”比利来到了万的身后,俯视着正在试图爬起的万。

“可,可恶……”万愤恨地自语,“如果能使出那招‘深暗幻想’的话……”

但是,比利没有给他机会,而是一把抓住万的短裤,像是提着一袋包裹一样把他提了起来,然后扔出了擂台。

观众们沸腾了,他们纷纷起身鼓掌。

唯独沃夜西没看懂这场单纯的比赛,他只是觉得更饿了。

……

宝路哥没想到这家专卖烧烤的店竟然排起了长队。

当他买到两份烤肋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糟糕,沃夜西小弟一定等饿了。哎,比赛怕是也打了好久……”宝路哥抱怨着,急匆匆地穿过小巷往酒馆赶。

但是,一个人影拦在了巷子中央。

“嗯?”宝路哥停下了脚步。

“还真是悠闲啊,大宝。”那人笑着说道,“一边吃着烤肋排一边看着比赛,真的很爽不是吗?”

看清来人模样之后,宝路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朗丁,你跟踪我?”

“跟踪?”朗丁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我只是在这里等你而已。”

说完,他也拿出了一只装着肋排的袋子。

“顺便说一句,咱们都是那家店的常客了。”

宝路哥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肋排,嗤笑一声:“你这块小了,不如我买的这个。”

他举起袋子,挤出一小半肋排,而光是这部分看上去就比朗丁手上的大大了不少。

“小有小的好处,香料与烟熏才更容易入味。”朗丁咬了一口,故意发出夸张的咀嚼声。

“快拉倒吧,你又怎么确定我的这块味道不如你?”宝路哥嘲讽道,随后也掏出一块大口啃了起来,并发出更大的咀嚼声。

两人针锋相对,寂静的小巷中充斥着吧唧吧唧的声音。

很快吃完了,两人不仅没有觉得一饱口福,反而觉得有些累了。

“大宝,你这家伙最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啊。”朗丁掏出纸巾擦了擦嘴,“重新回到擂台赛,还带着一个小弟。怎么,你是想复出了吗?”

“我可没那个意思。”

宝路哥干脆用手擦去嘴角的油渍:“还有他不是我的小弟,而是我在采石办的同僚。至于他的实力,呵呵,打这样的比赛绰绰有余。”

朗丁看着他片刻,忽然一拍手:“哈哈,这样啊,你是作为推荐人,忽悠那小子参加比赛是吧?”

宝路哥皱起了眉头。

“作为推荐人,如果他赢得比赛,你也是能够拥有奖金的。”朗丁笑道,“没想到你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啊。”

“少胡说八道了,沃夜西兄弟也有参加比赛的理由,我只是帮助他而已。”

“帮助?说得真好听啊。”朗丁突然抬起手臂,指着宝路哥,“你该不会忘了吧?那场比赛你输了,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参加斗赛。”

宝路哥面上不动声色,但却暗暗握紧了拳头。

“而且,你欠我一大笔钱呢。怎么,光靠在采石办工作不够,又不能打比赛拿钱,就找来一个工具人替你赚钱啊?”

朗丁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你还真是好意思啊。”

“沃夜西兄弟可不是工具人。”宝路哥怒道,“推荐人的事情,我早就和他说过。”

“是吗?但是我觉得不行,我觉得不爽!”朗丁也大声说道,“当初是你选择了立下赌约,那个时候的你可狂了啊。怎么,现在还要靠别人吗!?”

这般高亢地吼完之后,他又用十分轻的声音说道:“我告诉你噢,你的工具人朋友,那位沃夜西,已经完了。”

宝路哥一惊:“你什么意思?”

朗丁突然朝他冲了过来,一拳击出。宝路哥的反应也不慢,也是一拳回了过去。

“嘭!”

朗丁虽然身体瘦削,但是力量出奇地大,宝路哥这样的壮汉竟然被他给逼退了好几步。

“你退步了。”朗丁突然躬身,五指并拢,像是砍刀一般挥向了宝路哥的腹部。

“嘶!”宝路哥虽然躲避及时,但衣服却破开一道口子。

“混蛋!”他双臂高举,挥拳砸向了面前的朗丁。

但后者却以诡异的步伐让了过去,反手一击打在了宝路哥的右脸。

宝路哥觉得天旋地转,旋转着向后倒去,甚至他壮硕的身躯甚至差点儿就被打得离地了。

“咳啊。”宝路哥坐在地上,吐掉了一口血。

“我也不和你浪费时间了。”朗丁讥笑道:“明天的比赛,我会上场。”

“你?”宝路哥站了起来,“你以为你会是他的对手吗?”

“手下败将,就少一些傲慢吧,哈哈哈哈!”朗丁与宝路哥擦肩而过,朝着小巷的另一头走去。

他的笑声回荡着,仿佛缠绕在宝路哥心头的梦魇。

……

“这可是好东西。”

宝路哥把装着肋排的袋子递给了沃夜西。

“我都快出现幻觉了。”沃夜西拿着肋排便啃了起来,“你的份呢?”

“我……嗨,这是最后一块了,我吃了点儿别的。”宝路哥摆了摆手,没有说实话。

他坐了下来。

他腹部被击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嗯?”沃夜西立刻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哪里不舒服么?”

“不。”宝路哥笑道,“排队站久了,腿麻。”

他庆幸自己的皮肤比较黑,不然肯定会被沃夜西看到自己右脸的淤青。

“比赛怎么样了?”宝路哥问道。

“上一场已经结束了。贴身肉搏,男上加男。”沃夜西总结。

“妈的,这么爷们儿的比赛我竟然错过了!”宝路哥直拍大腿。

沃夜西思索片刻,道:“宝路哥,你是不是也很想参加比赛?”

“呃,呃?”宝路哥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我观察过好几次你的反应。”沃夜西说道,“在看比赛的时候,你的情绪比平时要激昂得多。如果是对不感兴趣的事物,人是不会产生那样的感觉的。”

“抱歉,本来也不想多问,似乎有些冒犯。可是……”沃夜西斟酌着词句。

这段时间以来,宝路哥对他的关照很多。沃夜西也很感谢自己在急需要凑齐房租的时候,宝路哥替他找了这么个路子。

但是,哪怕宝路哥是个直率的人,哪怕与他那严肃的外表不同,几乎是个无话不谈的人,他也几乎从不说起自己的事情。

尤其是曾经参加过斗赛的事情。

而似乎是知道一些情况的蒂姆,也很有默契地不提这件事情。

这让沃夜西感到奇怪。

既然受到宝路哥这么多帮助,那么如果能够帮助他的话,就是最好的不欠人情的方式。

本着这样的想法,沃夜西提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问题。

“年轻的时候,总想证明自己很强。”这一次,宝路哥没有回避,而是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平凡的家伙。”

他望着前方的擂台。场上的选手有来有回,观众们的呼声依旧热烈。

“但是……终归还是要为了生活,放弃一些东西。”他停顿了很久,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沃夜西点了点头。

说实话, 对于宝路哥所说,少年的体会还不是很真切。

毕竟直到一年前,他才算拥有了一个像正常年轻人一样的生活。

但他知道宝路哥在说谎。

因为,如果真的心甘情愿放弃了某些东西,眼中又怎会留有那样的不甘呢?

……

以剑之名酒馆的门外,灯火点缀着这条街道。

橡木镇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萨雫拉着卓真茨,走在喧闹的人群之中。

“你说你在参加斗赛?”卓真茨问道。

“卓真茨哥哥,从出门开始你就在问,要我回答几次啊?”萨雫头也不回,“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你不告诉我我也会发现的。”卓真茨说道,“那天晚上你说你撞了鼻子,怕是比赛的时候弄伤的吧?”

“唔……怎么会知道……”萨雫一惊。

“要不是你周围的魂乱七八糟的,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走路撞到柱子上了。”卓真茨严肃地摇头,“你不该参加那种东西。”

萨雫鼓起了脸,不服气地说道:“什么叫那种东西啊?每一场我都努力赢下来了!否则,我哪里有钱……”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你又不在,只有我一个人……”

卓真茨听到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些许愧疚的神色:“抱歉,萨雫,我……不知道家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萨雫呵呵一笑,“至少卓真茨哥哥不在的时候,我也能养活自己。”

卓真茨摸了摸萨雫的脑袋,又道:“可是,我仍然觉得斗赛不适合你。如果你想要赚钱,我找几个要好的朋友推荐一份好工作给你。”

“不,不是这样。”

萨雫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只有参加斗赛,我才能确认,我也是有才能的。”她低头望着脚边的一粒石子,“卓真茨哥哥,你知道吗?无魂者,不能修魂。但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成为俢魂者的也是少数。”

“……可是,无魂者同样无法成为普通人。”

她抬头,望着卓真茨。

“我能感觉到魂,比任何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就在我的周围。这种感觉……就像躺在河里,有水不断地从身上流过。”

“这种外部带来的感受太真实了。”萨雫抱着自己的身子。

“以至于……我觉得自己反而就像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真正的我并不存在于这具躯壳内,而是存在于外面。”

“有的时候,我很怀疑,我是否还存在着。”

萨雫说的话,让卓真茨心中震动。

很久之前他便知道,萨雫无法修魂。但他从不知道,这个女孩竟然有着这样的想法。

毕竟他不是无魂者,他感受不到那些。

“可是,我却知道,在斗赛的擂台上,我能一次又一次地感受自己的存在。”萨雫说道,“驱使魂的时候,我就能这样确定。”

卓真茨将双手搭在萨雫的肩上。

“斗赛终究是争名逐利的地方,不能保证那里的人都是善类。”他说道,“以前我在军队里的朋友,退役之后也是为了挣钱糊口,却死在一场比赛里。”

“萨雫,我不放心你参加这种比赛。”卓真茨望着她。

萨雫忽然脸颊发热,她避开了卓真茨的视线,小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按照家族关系,你应该可以算是我的妹妹,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外戚。”

卓真茨说道:“我非常尊敬你母亲,她在我即将加入军团之前给过我非常有用的建议。”

“无论出于什么缘由,作为兄长,也作为对你母亲的报答,我理当照顾你。”

萨雫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什么啊,妹妹是什么啊?我不想当妹妹啊……也不想你因为想要报答母亲才对我好啊!

“卓真茨哥哥,你放心。”她掩饰着自己的失落,笑道:“我参加的只是普级的斗赛,以我的实力足以应付。”

“可是普级的斗赛也有强者的存在。”卓真茨很想劝阻萨雫,但是萨雫的那番话的确让他产生了新的思考。

一味地以自己的想法来左右她的选择,那未必是什么好事。

那个家已经够操蛋的了,我不能让萨雫在我这里也有不愉快的感受。

“好吧,我会当观众。”卓真茨决定让步,“如果情况不对,我会帮你的。”

“哇塞,那我是不是可以先躺一下,等着看炽狼的表演啊?”萨雫双手合十。

“啧,刚刚谁说只有在擂台上才能确认自己的才能啊?别偷懒,自己的比赛自己打。”卓真茨敲了一下女孩的脑袋。

“嘿嘿,开个玩笑嘛!”

两人转身走进了酒馆。

很快,那辆停在酒馆不远处的马车动了。

掀起布帘,纳尔比探出了脑袋。

原来你们是待在一块儿了啊,还有闲情逸致手拉手出来逛街。

他望着酒馆的门,脸上浮现阴险的笑容。

真是不枉我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连妞都少泡了好几个。

卓真茨,你的弱点可真明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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