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已经吹响了有一段时间,可费多尔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但他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不仅是习惯了,而且可以说是非常享受了。吃得饱、穿得暖,不用遭受管理者的打骂和剥削什么的,让他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好像自己不是来当兵的而是来享受的。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就算被安排去马厩和畜牲挤在一起他最多也只能抱怨几句。

可是现在呢?这里的住宿条件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没有预想中的和畜牲睡在一起的场景,也没有一大群人挤在一个空地上、躺在冰凉的地板和衣而眠的情况。

宿舍被分隔成一个个小房间,里面在摆下两张上下铺的木床后就只剩下放一个储物柜的地方,以及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过道。而他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床位。

虽然挤是挤了一点,但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因为每天都会有人来监督各个宿舍的卫生,督促他们整理好自己休息的地方,而且公共茅房就位于这一排宿舍的最尽头处。在房间里一点排泄物的异味都没有,也看不到老鼠之类的动物。

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每三到五天,军营内那几个铁罐头似的大锅炉就会被点起火来,让他们每个人都能提一桶水去洗一个热水澡。

像他们这种贫苦人家的孩子,趁着天气热的时候下河冲冲凉还行。可以到了冬天,没有谁还会冒着被冻成冰棍的风险跳进冰窟窿里头,也不可能把对于他们来说十分昂贵的燃料拿去烧水取暖,所以整个冬天都不洗澡的人大有人在。

费多尔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因为不习惯冬天洗澡就没去挑水,结果居然直接被长官们挑了出来,把他们强行扒了衣服赶进淋浴间去了。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也是那名叫兰斯的长官的命令。

真稀奇,叫人洗澡也算命令了。不过费多尔本着能白嫖就不浪费的精神,每一次提热水洗澡他都没错过就是了。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后,他身上被跳蚤、虱子和臭虫叮咬的伤口确实少了许多,直到现在已经快消失了。

费多尔借着窗外昏暗的灯光伸出手扣了扣墙壁上的砖缝,砖缝中填满了砂浆,可这种砂浆比他在村子里见过的贵族城堡上用过的那种不一样。这些灰色的砂浆硬的就和石头一样,自己把手指都扣疼了也没能挖下来半点灰。

没错,他们的宿舍都是用红砖砌成的,既不会漏风漏雨也能保温防潮。平时他和几位队友每天都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照进来的那束光是门外站岗的士兵点起来的火把,看那摇曳的光芒估计外面的风还不小,公主殿下到底给他们许了什么好处能让他们在这样的严寒下冒着风雪在外头站一晚上?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和我们一样都是被征召过来的人,这么说迟早有一天我们也要去站岗?

费多尔一想起来那风吹进领口里,雪花和他的肌肤亲密接触的感觉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算了算了,别想那么多,睡吧。费多尔这么催眠着自己,紧闭双眼,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被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费多尔一下子把被子掀开,露出脑袋大口喘着气。

“睡不着啊——”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没办法不担心家里的情况。据说那边已经有好几个村子被马匪屠戮并烧光了,而他们做孽的地方,就离自家所在的位置不远。

“你们都还没睡吧。”寂静的宿舍内,在他的上铺突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拉纳?”费多尔小声地问了一句,随后他赶紧道歉:“打扰到你睡觉了真对不住。”

毕竟睡觉时间谈话在军中也是属于违纪行为,虽然这种行为算不上什么大错,大部分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可费多尔偏偏摊上了这个看起来有些死板的小队长,他保不准对方会不会因为自己打扰到他睡觉而向上面举报自己。

“没事,我跟你一样。”拉纳小声回了一句,然后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朝着对面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影说:“帕维尔、维克托,你们也一样对吧?来聊聊?”

“好嘞!”

“俺也一样!”

那两个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没多少话说的铁憨憨,听到了队长的话,马上就把之前一直对着墙壁的身子扭了过来。

“可是......我们这不是违纪吗?”费多尔记得很清楚,半个月前隔壁宿舍的那个小队熄灯后还在宿舍里悄悄打牌结果被巡逻的宪兵队抓住,后面被罚扫了半个月的厕所,前两天才解放了出来。

“你还把这当真了啊?”拉纳笑着对他说:“隔壁那几个之所以挨了这个处罚,和说话、打牌没多大关系,主要是他们偷偷藏了一瓶酒,而那天晚上刚想开封助助兴就被抓到了。”

这下另外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因为这点小事被严重处罚了。

喝酒在这里是绝对的大忌,在非休息日不能饮酒,这是那些白帽子们反复念叨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之一。

费多尔记得在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自己去巴结以后军中的长官,在临行前父亲给自己怀中塞了一瓶酒,据他说那酒是父亲在外乡给一户领主打短工的时候偷偷“顺”回家的,他只尝过一小口,是上等的好酒。

只不过还没等进门藏起来,就被检查随身物品的宪兵队给发现了,然后当时宪兵队长对自己说了一句:“等休息日再找我领回去”就把那瓶酒给收走了。

但后面那个宪兵队长确实在第一个休息日把那瓶酒还给他了,还叮嘱自己别喝太多,喝不完就等晚上再把瓶子拿回来。这里的官居然肯把进了口袋里的东西还给平民,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费多尔,我看你刚才是动静最大的那一个,你肯定又在惦记你家隔壁的那个姑娘了吧?”

为了活跃气氛,队长先开起了这个话茬。

“哪有......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说看,她到底对你也没有意思啊?她到底看上你啥了?你们是不是已经......”

“帕维尔我警告你别瞎说啊,我还没和人家说过这些东西呢。”

“对啊,看你刚刚把床板摇晃得吱吱响的样子,你是不是又在被子里——”

“滚!”费多尔刚想呵斥出声,门外响起了某个熟悉的声音:“里面的人吵什么吵!想扫厕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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