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跟在埃莉诺的身后,检阅完了整个军队。他的表情终于没那么紧绷着了。
在一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下他们总算能够听从上级的指令完成各种动作,有点军训大学生的感觉了。
兰斯这么折腾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强调纪律。
一个没有纪律,战斗的时候各自为战、不听上级调遣的队伍,有没有战斗力还不好说,但任由这种趋势发展绝对是养虎为患。
公主殿下和众臣们走到那一个个方阵前,当他们每经过一个方阵的时候,指挥员就会喊出相应的口号。
埃莉诺看到,在口号的指挥下,他们同时把枪杆子抬起,双手握住横劈在身前,一时间只能听到枪械与人体接触时产生的“啪嗒、啪嗒”的响声。
看到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把黑黝黝的火枪握在身前朝着同一个方向劈过去,上面插着的刺刀还闪着寒光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震惊到了。
要知道,一般征召过来的农民兵只要让他们知道怎么挥舞手中的刀枪剑戟就行了,反正打仗的时候就是用来填线的炮灰,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那些职业的战士。
可是,每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都是从小就开始接受军事训练的。
然而现在,他们看起来,好像真比那些职业军人差不了多少了。
兰斯这小子,好像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而她身上穿的,正是兰斯根据传统的武官常服改进的,这一套衣服按照他的说法,更适合在战场上穿着,而且未来他还会将统一制服的范围扩大到每一位士兵。不过就算是现在,那些士兵们身上穿着的厚实的棉衣,也能保证他们在这个冬天不会挨冻了。
她能看到,那些士兵们看到一个身着军官制服的女子在一群荷枪实弹的侍卫拥簇下从他们身前一个个走过,眼神里有恐惧、有兴奋,但更多的是疑惑。
军营里见到长官或贵族不用下跪,只需要行军礼即可,这也是兰斯叫他们这么做的。
而她身后边那几位老臣看到公主殿下从他们面前经过,不但没有鞠躬或下跪以表示对王室的尊敬,反而一个个把下巴抬得更高,脸都快气绿了。
这也太僭越了!
等他们来到了演练场的另一侧的高台上时,公主殿下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兰斯说:“看起来还行。”
这就是她对兰斯的训练结果给出了短短几个字的评价。
兰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起码她的态度表明了这个改革方案不会被叫停了。
“殿下,这光从外表可看不出什么来,军队从来不是一个看一下就能知道他们的战斗力的地方。”老同志当然是不可能放弃这个不可多得的说话机会的。
埃莉诺看向兰斯,她在期待着兰斯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了,雅格达说的没错,是骡子是马还是得拉出来溜溜才知道。”兰斯很快就回敬了老总管一句,随后向埃莉诺请示道:“殿下,能否让我举行一场实弹射击,展现出军队真正的实力呢?”
听到兰斯的话,埃莉诺放心了。她知道兰斯不是个会吹牛说大话的家伙,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是心里有底了。
“咱准了!”
兰斯马上转过头对自己的副官小声说着什么,兰斯说了几句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小跑了下去。
很快,号声又吹响了整个营地,而这回的号声则变成了三声长号接两声短号。
然后很快站在高台上的人就看到,一个个方阵的士兵按照指令移动到了演练场的一侧去,而有一小部分士兵则走到仓库中,抬出一个个大木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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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刚才走过咱们前面的,是公主殿下对吧......”被安排到搬运靶子和弹药的费多尔对着三名同伴说道。
“这不废话吗?在这儿能让那群老爷们点头哈腰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拉纳,你的嘴可真灵啊。刚才她走过我身前的时候腿都快软了,要不是天天背的军纪里头有一条‘军人在军中不得行跪礼,一切以军礼为准’,我差点就给她跪下去了。”
“不过说起来,公主殿下真是比看起来的还年轻啊,听说她还不到二十岁,好像只有十七来着?”帕维尔和维克托把两个大木箱子轻轻放到地板上打开,里面分别装的是子弹和火药。
他们对这种东西也不算陌生了,一颗颗大小一致的铅弹丸按照十颗装的标准被油纸卷在一个小纸筒里,就像银行里边一整条的硬币一样。而另一个箱子的火药则也是用类似的纸张包成一个个巴掌大的方形纸包,只不过里面没有加防止金属锈蚀添加的油而已。
“那还有假?看起来水水嫩嫩的,估计洗澡都是用猪油泡着的吧。”费多尔把搂着的靶子一个个插到地面画有标识的地方上面,然后将靶子对准远处的战友们。他们距离这里只有四十布,也就是三十米左右。
看起来不远,但是想要打中这个距离下看起来只有指头大小的目标还是很有挑战的。
费多尔从来没觉得自己在之前的射击训练中全部脱靶有什么丢人的,那些从小就练习使用弓弩的人在这个距离下命中率也不怎么样。自己才来了一个月,凭什么要超过别人?
由于燧发枪的实力已经展现过了,这里只做射击精度训练,靶子上也没必要再裹上一层铁皮,只是画着同心圆的木板而已。
“不过十七也不小了,在咱们村那群婆娘那里,十七岁已经能抱俩娃了,我妈生我大哥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岁。”费多尔接着维克托和帕维尔的话说。
“嘘——这种话可别乱说。”看他们说的东西越聊越离谱,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拉纳赶紧打断了他们的谈论,妄议朝廷可是要杀头的。
他们在指挥下很快就完成了靶子的安放回到了列队之中,子弹和火药箱子则摆在射击位置的一旁被拆开来,教官们则分别站在每个射击位的后边,给挨个上来的士兵分发火药和子弹,指挥他们射击。
还是老规矩,一人三发子弹,打完了自己上靶子前报数,虽然大部分人都不识字,可在军官的耳濡目染下起码能把一到十给数清楚来了,把三个环数加起来就是他们的最后得分。
不过这回,士兵们发现他们有了新的要求——射击时间。
费多尔看到每个教官都配备了一个小沙漏,当他们对学员发起开始的指令时就会把沙漏倒转过来,等漏完沙子的时候,无论有没有完成三发射击都必须要停下来,而成绩也只按照有效时间内的来计算。
他用自己的呼吸间隔预测了一下这个时间,大概在平静状态下呼吸了四十次左右,那个沙漏里的沙子就会漏光。
这也太短了吧!
在费多尔还在低头想怎么才能加快这个装弹的动作的时候,前面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施耐普,三次十环,总分三十环!”教官的话让一群人沸腾了。
这个人的名字费多尔挺耳熟的,因为对方是著名的神射手,每次射击训练时夺得头筹的都是他,这一次更是直接打出了满分的成绩,而教官说在他打完三枪的时候,沙漏还没过半。
而在远处的兰斯也听到了这个结果。
坐在他身边的曼努埃尔朝他搭话了:“兰斯阁下,看来您放宽招募标准,确实是有道理的,这不就捡到一个天赋异禀之人了吗?”
其实在过去,平民中有天赋的人也不少,可是受限于缺乏训练,等到技艺精湛的时候也许都步入中年,不再有年轻时那番体魄与活力,这也是被领主破格招揽进来的平民就算经过刻苦训练也难以和骑士们抗衡的原因。兰斯这里倒是给了他们一个表现的舞台。
“多谢夸奖......”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兰斯并不满意,他宁愿对方夸赞一点别的内容。
俗话说得好,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可家底并不雄厚的兰斯做不到让战士们自由开火,只能隔几天进行一次射击训练,每个人的配额也只有可怜的三发。在打完靶子之后,他们还要在靶场里低头挨个把那些铅丸给捡回来,等着回炉铸造重新使用。
如果可以,他希望人人都是神枪手,只要我火力覆盖的足够猛那我就是百发百中的。
很快,费多尔所在的那个班大部分的士兵都完成了训练,也就剩下了他们这个最后归队的小队还没打靶了。
作为小队长,拉纳自然是第一个扛着枪上前的。
费多尔记得他的成绩也不赖,起码属于中上游水平的。
在上场前,拉纳特地把三个同乡拉到自己身边小声说:“我听说啊,公主殿下正打算组件一个新的营队,比咱们火枪营的待遇要好得多,听说天天都能吃上肉,还有军饷发。估计这次训练就是在选拔适合进入新营队的人,你们还是认真点吧。”
“天天吃肉......军饷......”费多尔听到拉纳说的话下意识觉得他在吹牛,给征召兵免费白吃白住的领主已经说得上挥金如土了。还要发军饷,还要天天给他们吃肉,这公主殿下是嫌钱太多了吗?
可毕竟对方猜对了今天公主殿下会来,指不定对方有什么门路,已经提前知道了呢?
是呀,他来这儿,不就是图那每天一个的鸡蛋和三天一只的烧鸡吗?
“费多尔。”
“费多尔!”
等到教官喊了两次他的名字,身后的战友推了他一把,费多尔才发现已经轮到他了。
“到!”他赶忙大喊道,拿起枪小跑了上去。
“怎么,这回连打靶都不想打了?”教官嘲笑地说着,他也知道他这个多次训练却一枪没上靶的小子心态是有问题的,他都懒得管了,反正对方也勉勉强强在及格线上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自己也没有理由责罚他。
他们这个班的教官,正是之前参加过“特别军事行动”,跟在兰斯身后当“马匪”的米歇尔。
只不过这次训练之前,兰斯长官特地交代过,以后射击成绩太差的可能要转去后勤部,虽然后勤部但也算得上能挣口饭吃的活计,但终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兵,也不会再有在军中晋升的可能。更何况,兰斯说过,以后会给每一位军人都发放军饷。
米歇尔明白,对方大刀阔斧的改革可不仅仅是把职位的名称给改了一下,他是要把过去军队的组织方式颠覆和改写。
如果这个小子这次再一枪都没上靶,自己就写申请把他调去后勤,如果他不同意当后勤就遣返回家。米歇尔甚至给他开了个后门,没有重新把沙漏颠倒过来,反正他已经是最后一个上场的了。
“开始吧。”米歇尔对他挥手,示意他可以开始射击了。
不知道是不是米歇尔的话刺激到了他,费多尔这次决定要认真一点了。之前那么多次射击,他只学会了怎么在开枪的时候握紧这根烧火棍不至于手滑掉在地上。
费多尔拿过子弹和火药瓶,这次他仔细回忆起之前学过的射击要领:先检查枪口和药锅也没有异物堵塞,然后把铅丸从枪口推入,用通条捅到底,在药锅倒入一小勺火药,抬起枪放到眼前,眼睛、枪管上凸起的小缺口和枪口呈一条直线的时候再发射。
费多尔端起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对准标靶扣动了扳机。
“砰——”第一发,直到刺眼的烟雾散去时,靶子依然纹丝不动,应该是脱靶了。
费多尔呆住了一下。
我不是按照教学时的那样射击吗?怎么还没有打中呢?
“怎么了?时间可不等人啊。”教官的提醒让费多尔回过神来,这次训练可是有时间限制的。
费多尔突然想起来了,是自己把枪口抬得太高了,之前教官说过枪口微微上抬是在远距离才会这么做,因为他说子弹就算看不见它们的轨迹,它们也是会像箭矢那样下坠的。
而近距离,根本不用抬高枪口。
第二次,费多尔把枪口往下压了不少,但他的手比之前抖得还要厉害了。
“砰——”当他第二次扣动扳机的时候,他看到了靶子的边缘扬起了一阵木屑。
“打中了!”他心里窃喜着。
这一次他不用再等教官提醒他的,马上自觉重复下一轮射击步骤。
过了上靶的那份喜悦劲儿之后,费多尔感觉手不再那么抖了。
当他第三次完成装填提起枪杆的时候,他索性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身边都平静了下来。身边各种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好像都消失了。
这一次,他对准了靶子正中的红心,扣动了扳机。
“砰——”一阵烟过去了,费多尔心里一凉,靶子看起来好像和第一次一样,没有被击中,但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木头被击中的声音。
“一起过去看看吧,顺便把靶子收回去。”教官努了努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跟上去查看标靶情况。
费多尔跟在了教官后面走上前去,其实只有每次射击后都上前确认的教官才知道那些密密麻麻的单孔,哪一些是自己打的。
教官站在靶子前看了好一阵子,确认成绩花的时间甚至比之前三十环那位神枪手的时间还要长。
费多尔站在一旁,心情激动地等待着他宣读自己的成绩,起码第二枪他肯定是中了的,至少这次不是零分了。
“费多尔,一次一环一次十环。最终成绩十一环!”教官大声宣读这一轮成绩的声音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他们所在的班产生的轰动不亚于之前那位神射手打出的满分成绩。
而他们的几个队友听到这个成绩也傻眼了。
那个吊儿郎当的村东头小子居然能打中靶子了?要不是他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我还以为他是个瞎子呢。
当费多尔颤颤巍巍地从射击位下来,把手中的枪交给武器库来收枪的人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快跳出了胸膛。
“可以啊你,终于实现‘0的突破’了。”
“等休息日出去我请你喝杯酒。”
“我说,你那十环是不是教官看错了啊,把施耐普打出来的弹孔算成你的了。”
小队的战友们围上来搭着他的肩膀笑着调侃他。
“去你的,教官跟我说他摸了摸红心上面的那个弹孔,上面还是热的。这不是老子打的是谁打的?”
而其他几个班的训练也基本完成了,等公主殿下离开他们应该就能解散了。军营里是半封闭式的,这天还没到固定出门的日子,今天解散后剩下的时间都任由他们在营地内自由活动。
费多尔没什么别的打算,他拒绝了几个牌友们的邀请,现在的他只想等解散后吃个饭然后躺床上睡大觉,被折腾了大半天的费多尔觉得自己从下午睡到明天起床号响都没问题。
在他们目送公主殿下走出大门、离开军营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快马冲进了演练场内。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见马上的人一下子拉住缰绳停下马,跑到公主殿下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了一张纸。
在场的士兵只看到公主殿下接过纸后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直接把那封信揉成一团摔在了地上,领着一群人又折返了回来。
而教官们也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他们只能让手下的学员原地待命。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费多尔站的脚都快酸了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哨音吹响了。
“嘟……嘟嘟嘟……”
新兵们都记得这个哨音,这代表着紧急集合,之前他们只有在训练分辨军用信号的时候才听过,而今天的训练并没有这一项啊?
新兵们还在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到底是训练还是真的。不过教官们的反应很快,在哨声第二次重复的时候他们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紧急集合!这不是演习!”
“再重复一次,紧急集合!这不是演习!”
发生甚摸事了?费多尔心里只想着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