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耐着性子，一点点擦去自家房门上的污物。

烂番茄、破菜叶和臭鸡蛋等，被他扫成高高的一小堆；门上被泼的红漆，在他的精心擦拭下也没那么刺眼了。只是，墙壁上写下的污言秽语可没那么好清除，得找时间重新粉刷下了。

“凶手”、“胆小鬼”、“杀人犯”、“下层贱种”，再抬头看这些词汇时，莫利亚心中已经感受不到太多波动了。自从两年前父母死于事故后，他和奶奶便成了“滞留者”，整座城市不再欢迎他们，为此他们也没少受到这样的侮辱和欺凌。

只是，那件事发生后，这样的无端攻击似乎变本加厉了，以至于现在，清理门口成为了莫利亚每天早上的必修课。

稍事休息，莫利亚收拾好垃圾回屋去了。路过奶奶的房间时，他悄悄朝里看了一眼。

奶奶正和往常一样，慢腾腾地织着些小玩意儿。她的眼睛几乎已经失明，神智似乎也越来越不清醒，但作为一个从事纺织业五十余年的女工，她几乎只靠本能就可以织出一条漂亮的围巾，或一副暖和的手套。

奶奶织的手工品，上层人是看不上的，但却在暂住民中大受欢迎。莫利亚时不时地把纺织品拿去向街坊邻居换点积分，自己也勤勉地打着三份工，再加上父母留下的微薄遗产，他得以和奶奶在这城市里堪堪拥有立锥之地。

父母的死牵扯到两家大企业，他们的官司打了两年也毫无结果，看上去似乎还会再打二十年。在他们吵出个结果之前，莫利亚就和祖母二人，默默地生活在这被遗忘的角落，日子，勉强比下层的同阶层公民好一点吧。

轻轻关上奶奶的房门，莫利亚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个用颈环说话的治安官姐姐，告诉他这几天先别去学校，也不要随便出门。莫利亚向来是个老实的孩子，所以他乖乖照做了，只是这几天没去打工，家里的积分储备有点捉襟见肘。

毕竟，第二区可没有什么给下层公民的福利保障。

正犹豫着自己是该看看书、补习一下这几天落下的功课，还是应该偷偷溜回自己平常打工那家店赚点积分——莫利亚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只要一闲下来，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心也会随之剧痛不已。

就在这时候，有个奇怪的女人出现在自家窗外。

这里可是三楼，女人身上又没系保险绳之类的东西，她是怎么到那儿的？而且看她那身休闲短衫牛仔裤的打扮，也不像是粉刷外墙的工人吧。

正当莫利亚错愕之时，那女人已经自顾自地打开窗，轻盈地跳进房间内。她理了理金色的披肩发，明媚的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在她身上，让莫利亚一时看得有些入迷。

不用猜，她正是大名鼎鼎的裱字修女安雯。

“那个，请问……”

莫利亚的声音让安雯看向了他，后者扬起眉毛，反问道：“你就是莫利亚？”

“嗯，是，是的。”莫利亚紧张地回答道。

安雯便一言不发地向他走去，莫利亚自然要向后退避。暂住民的居所能有多大？不过几步，莫利亚的后背便已贴到了墙上，天生矮小的他也才到安雯的下巴位置，一对胸器抵在他的喉咙前。

女性身上特有的隐隐香气传来，这种场面对一个15岁的中学生来说，怎么看都太刺激了一点。

莫利亚红着脸咽了口唾沫，试图悄悄移开，却被安雯两手一撑，壁咚！

“你是一中的？”安雯不客气地问。

“是……”

“那这回总没问题了。”她自言自语道。

“什么没问……”

“题”字还没说出口，莫利亚就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拎了起来，咚的一声怼在墙上。冲击力震得他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书架上的书也被哗啦哗啦震掉好几本。

“12号那天晚上你去过学校对吧？为什么要跟踪莎拉？”

“你怎么知道莎拉的事？！”莫利亚惊叫道。

“少给我废话！”安雯厉声呵斥。

客厅那边传来开门的声响。莫利亚奶奶苍老的声音响起：“莫莫？是你吗？出什么事了？”

安雯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把表情尽量做得凶狠。这次来，她只是想向莫利亚寻求一个答案，并不想牵扯太多人和事，为此她还特意换下了平常穿的那套修女服。

但莫利亚并没有听她的，立刻回答道：“我没事，奶奶。”

“是吗？我听见……”

“是我刚才拿书的时候碰掉了几本，马上就收拾好。”

“这孩子，唉……你可要小心点啊，你要是出什么事，奶奶我可承受不起呦。”

“知道啦，奶奶，您放心。”

奶奶没再说话，缓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安雯和莫利亚同时松了一口气，看上去莫利亚刚才竟然比安雯还要紧张一点。

“那个，阿姨，能把我先放下来吗？”莫利亚小声请求道。

安雯默不作声地将他拎离了墙壁——然后走向打开的窗口。

“呜哇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姐姐，姐姐！”

一小会儿之后，安雯和莫利亚互相自我介绍完毕，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下，面对面说话了。

“莎拉是我的同学，没错，”莫利亚痛快地承认道，“那天放学前，她找我说要一起探秘一中七大恐怖传说，我们就约好晚上一起去学校。”

“你们准备翻墙进去？”

“嗯，毕竟学校的门卫很严格嘛。”

“可是你并没有跟她一起进去。”

“嗯，因为我……我害怕嘛。”

莫利亚捂着脸，相比于害羞，更像是悔恨的样子，这让安雯不禁有些好奇。

沉默了一会儿，莫利亚抬起脸，问道：“姐姐你也是治安署的人吗？那个治安官姐姐说她在学校的监控里看到过我，难道你也看过那个？”

“哈？看那个还需要是治安署的人吗？有个L.L就可以啊。”

安雯说着，试图用手环调出L.L的界面给莫利亚看，却怎么也没有成功，这才想起区区暂住区，怎么可能基站覆盖嘛。

只得作罢。

眼前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又那么关心自己奶奶的大男孩，怎么都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安雯的语气舒缓了一些，但还是质问道：“进入学校以后你干了什么？”

“因为我不敢翻墙进学校，莎拉她……那时很生气。后来我终于鼓起勇气翻进学校之后，她早就不知道去哪了，我就一个人在学校里面转，后来因为太害怕就跑回家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就……”

莫利亚的声音有点哽咽，眼圈也微微发红。安雯默默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不向公众说明呢？现在大家都怀疑你是凶手。”

“怎么可能！”莫利亚激动地喊道。但他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奶奶房间的方向，悄悄缩了回去，继续在椅子上萎成一团。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有那什么，证据吗？”

“我绝对不会伤害莎拉。”莫利亚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的是证据。”

“我·绝对·不会·伤害她。”莫利亚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

“唉，你这么说，我都要开始重新怀疑你了哦。”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