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你是学医的吧?临床医学,不能为镜水提供什么建议?”
“我真谢谢你嗷……”肖宇航一脸嫌弃地看着磊子,“实在太瞧得起我了,我们高中又没有医学课?我是学霸还是医学天才?大一刚过就能明白我们人体可谓是最复杂的东西?”
emm……这说得还是太绝对了吧,不过是挺符合肖宇航说话风格的。肖说的“人体最复杂”,想指的应该是肿瘤、癌症这类增生的“东西”吧?我们也都能理解,镓坤也顺着这个话题方向,小心翼翼多问一句:“你的那个东西,切片结果出来了吗?良性还是?”
“脑血管瘤,只是布…不喷(碰)巧,长在动漫……动脉上,出血量…挺大的。”我断断续续跟镓坤解释,其他人也认真听,“切片培养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浪…良性的,这你们可以放……放心。”四人是互相对视,一起点头,或是明显长舒一口气,或是拍拍胸脯,镓坤笑着说道:“那是你现在的状况下最好的结果了,我们的确在这方面上能放心,镜水你也能专心做康复锻炼。”
我的肖同桌是咂巴咂巴嘴,可能是刚才话还没说完,眼神与我对上,突然给我比了个大拇指,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镜水,相信我,我是我们五人当中学医的,以后我会研究出让你恢复到正常人的活动水平的技术的!”
“啊这……”黛玉表示无语,当着我的面吐槽肖宇航,间接意思也就是否定我的运动能力有机会可以恢复正常水平,所以黛玉只是尬住,觉得肖宇航这番话实际上说得挺幼稚、天真的——我在心里也只是苦笑,对肖宇航随口一说的幻梦不抱有任何期待,但我也是抿笑着,回应一句:“你加油。”不多说什么,至少本心是善的嘛。
但说实话,轻松甚至愉悦的话题,在现在我们五人之间是挺难拉起来的:不光是少的问题,毕竟这是在医院病房里,我也不是得普通疾病、马上能出院的病人,这么聊多少有些违和感……看望时间也不长,起身就走的话,大概又觉得不太像吧,所以连带着生活习惯、方式,试着问一问有关我病情的问题,见我情绪还好,不是又回想起过去而感到悲伤,谨慎的氛围又重新缓和了一些。
“镜水你现在声音跟以前差了些,不太流利,音色也逊了一筹……”镓坤忍不住问道,“是之前做插管之类的辅助,多少伤到了声带,还是也跟那个血管瘤有关?”
我点点头,虚指了指左脑那块,磊子帮着回答:“肯定是跟血管瘤有关啊,虽然我们高中生物没学得太深,但左脑有语言中枢,这应该还是记了的吧?应该是出血压迫到语言中枢,所以镜水现在说话不太利索吧……需要气管插管的病人那多了去了,也没听说插管了,他们声音以后就会变得不好听吧?”
“说不定之前声音难听的人那么一变,还因祸得福,声音变好听了呢?”欧阳笑着调侃,但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立马就收敛了,“嘶……等等,那这么一来,先不说朗诵的本事,镜水的唱歌,他的戏腔……”
五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一般这时都是镓坤愿意先行发问——往上努努下巴,但话不是明说,只是问句问一半,问我:“所以你……”
“还没试……我现在,不光是声带受…受影响,小腹也力气不…不足啊。”自己提不起劲,加上我之前也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心里多少是有点畏惧的,毕竟在我心中,自己的歌声算是引以为豪的能力,现在唱歌肯定不如过段时间的尝试——虽然明面上讲,我这有自欺欺人的意思,但讲给他们听,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默认了我这做法。
“话说我们之前没有亲眼看见,还真不知道啊,大脑其实在我们头部的体积还挺小的,至少是比我想象中要小得多……”欧阳是看着我左边缺了骨头的头部,有些惊异地说着,“后续镜水你是什么时候做把颅骨补完的手术啊?”
“现在……不确定时间,起码要到……年末吧?11、12月…那样。”话说先前我经历的两趟手术——开颅清血、转院到二附院后的血管瘤摘除,我都没有印象的,那么补颅手术算是我有印象的第一次进手术室吧?毕竟是补颅,风险性不查,光想都觉得不大吧?虽然之前我就对医疗纪录片、医疗背景的电视剧挺感兴趣,像《急诊室故事》、近期的《人间世》……从屏幕里见识到了手术室里的一些事物,但毕竟“眼见为实”嘛,对手术室内的一些设备还是挺好奇的。
“欧阳啊……”镓坤对欧阳的语气是挺无奈的,“你关注的点跟我们有些不同吧?比起镜水的左脑什么时候能重新填完整,我好奇的是头发啊。”
是的,这也是我前些日子挺好奇的一件事:自我血管瘤破裂,出血昏迷,医生就把我剃了光头吧?但现在是过了一个月,我的头发又重新长起来了,而且镓坤他们好奇的肯定是左边的头部——凹陷的一大块皮质,现在也一样长起了头发。
我在发现这一现象时,还处在手机没能解锁的状态,而且在我的主治医生带着他的小团队来视察我的其中一次,我也没有想到主动向他提出问题;而当我把手机解锁时,我又没有去问度娘这个问题了。一方面是我用手机查的、用的地方还挺多,其次我是在手机解锁之前,想到了一个解释,自觉还挺合理的,就懒得找度娘求证一次了。
头发又不是长在骨头上的,头发是长在头皮上的,那这样的话,我现在左脑包覆着的、软软的东西,不也是皮肤一类的膜吗?那么能长出头发,也就不太奇怪了……
但是哈,目前我还没剃头呢,毕竟做清血手术,开颅的那天,我是被剃了光头的,从光头长到需要剪头发,是还差一段时间的。可自行解释了脑膜生发,好奇心过去之后,当下我剩下的其实是紧张感——理发的时候用的电动推剪器。
虽然最外面一层是保护用的刀头,但相信我们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吧:推剪器的线圈有不灵光的时候,推头发的时候偶尔会卡到、卷着几根头发生生扯下来。那感觉挺疼的,不过倒也没有出血的情况……不过毕竟底子不一样啊,头皮底下是骨头,能放心大胆造;脑膜底下可就是大脑啊,摸起来都是软的。两相对比的话,肯定后者更让人犯怵啊!虽然在我之前有不少人要有脑膜上理发的体验,而且还不止一次……也从没听闻因为这事出了什么医患矛盾,但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有些人生中的“第一次”,人们是希望永不体验的啊……
“这……应该就是脑膜吧?”肖宇航虚指一下我左脑这么说道,“的确有意思哈,脑膜上也能长头发,上方有颅骨、头皮的话,就不会长。”
“头骨完整脑膜上还长毛发那还得了?”黛玉失笑,我是跟着笑笑,对肖宇航,但不指名道姓地问他们几个:“想摸摸看……吗?脑膜……”
他们听了的确愣住了,又是互相对视一会儿,不过毕竟是男生,不像我预想问女生这种类似的问题,她们不敢出手,摇头晃脑的模样……肖宇航是医学生,这也算是提前面对真人重病患者的触摸机会,当然不能错过,然后欧阳是好奇心偏重吧,也轻轻摁了摁。镓坤和黛玉就没上手了,好奇我觉得人人都有,只是他俩考虑的可能是另一层面的问题吧——我们是平等朋友关系,虽然个人都没什么恶意,但人人都在病人头上摸来摸去的话,多少都有不礼貌的意思。
我们接下来又聊了挺多的,像不久前的奥运会场景,玩的掌机游戏、手机游戏,在他们之前有没有同学来看望我?以及说到我和小女友的情况……虽然没有明说,我其实内心也明白:他们对我和思语的感情是不抱期望了。
至少一年真人见不到面,虽然可以视频通话,但她没提及,我也没主动要求,这几天思语还在家里,与我视频聊天多少有不方便,万一她还没告诉家里人我的病情,而在我们视频通话时,伯父伯母突然从旁边凑过来看看,思语没来得及关掉,结果看到一个脑袋缺一块的男生,不得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啊?而等到开学,思语到锡市,视频通话其实同样不方便,加上周边同学可能的议论、流言,更进一步的话,思语是位好姑娘,之前王捷其实和我算是一段时间的情敌,那能想象到,先不说与王捷,别人对她产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知道她有我这个残障人士做男朋友,还没分手,肯定会起心思,明里暗里地挑唆思语和我分手……多重因素叠加在一起,我自己也是对这段初恋抱着悲观的态度。但至少在明面上,黛玉他们对我和思语的关系,还是积极的。
“在这点上,我们还是佩服、羡慕你的啊,镜水。”镓坤是我们五人中第一个交到女朋友的,所以也算在我们当中最有发言权的人吧,在他们临走时,神情认真地对我说,“珍惜她对你的感情吧,我们都期待着你们能走到多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