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玠才不管齐暝笑得有多前仰后合,自顾自地保持着矜持优雅的模样,等待烟云发话。

“两位,我们这位清倌人可是容颜绝色?”烟云也强撑着笑容,这么美的清倌人,那位大人没来可真是亏了,不然的话,获得那位大人身后背景的支持应该不在话下。

当然,烟云如今也只剩下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新月宗与镜花门终究在西海一带还是有着发言权的,权当是退了一步吧,烟云心想。

“自然,如此貌美的姑娘,梳拢一夜少说也值的上两千两。”镜寒摸着下颔,打量着姜玠,但很快又转过头去,“陈兄觉得呢?”

陈如月也没沉默,“镜兄说笑了,窃以为三千两白银也值得。”

浓浓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在两人之间,然而姜玠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在两人话语中的银子数目上,这么听来两千两卖身给阑珊居多少有点亏本。

姜玠又想起来那天齐暝洋洋自得地告诉自己这就叫拉扯,姜玠是真的想笑啊。但现在他是月明,不能笑,要保持花魁良好的品德修养。

我可是接受过特殊培训地,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姜玠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满脑子都是齐暝那天骄傲的模样,一时间越笑越停不下来。

陈如月和镜寒也是看傻了,这美人笑起来反而犹如一解百年之霜寒,霎时间都能感受到春风柔和的吹拂,眉目更是好看。

姜玠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最终还是堪堪止住了笑容,然后就瞥到了帘子后怨念满满的齐暝,险些再次笑出声来。

什么是拉扯啊?姜玠对着齐暝悄悄做出口型。

齐暝气得险些把帘子掀翻了。

烟云倒是眼神看过来,似乎在问她为什么突然笑起来。

姜玠轻轻摇头,继续低头。

“不知这位清倌人的名字?”踟蹰了半晌,镜寒率先打破僵局。

“小女名为月明。”姜玠起身做了个万福,颇有闺房姑娘的腔势。

“那么烟云姐也可以直接报价了,看看在下有没有能力与这位姑娘共度春宵。”陈如月一语惊人,明明表现得漫不经心,实则已经考虑到这个地步了。

烟云见如此成效,也是宽了心,“咱们这位清倌人可还会唱曲呢,要不让她唱上一曲在商谈梳拢一事?”

“哦?姑娘还会唱曲?”镜寒又是刮目相看,“那便唱上一曲吧。”

姜玠起身,娉娉袅袅行到大厅中央,躬身行了个礼,清声道,“那小女便斗胆唱上一曲,如有不如意之处,还望海涵。”

当姜玠真正开口时,整个大厅都为之一肃,少女银铃般清明的歌声回荡在堂前,堂外鹧鸪轻啼,余音袅袅。

姜玠唱的一曲无题。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听众仿佛能看见少女素手撩拨琴弦,一弦一柱之间是无数陷入过往回忆的旧事,就好像有着无穷的秘密尽数葬落在她的心底。

旧事吗,确实有,也有很多。

姜玠唱曲素来喜欢共情,过往那些陈旧到尘土中的往事都会不自觉的被他从记忆的废墟中拾掇出来,重新回味一番。

而落在人们耳中,却如同子落楸枰,雨落鸳鸯瓦。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姜玠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杜鹃轻声鸣着“行不得也,哥哥”的远行时节,齐暝为他准备好了离家的行囊,满眼都是担忧与挂念。

姜玠摸摸彼时还年轻着的齐暝的脑袋,“放宽心,弄得好像我这一去就不回来了一样。”

“那谁知道呢。”齐暝低声嘟囔着,不知在生谁的气,“你这一去面对可是魔诶,谁晓得你还会不会再回来看我。”

姜玠接过齐暝准备好的行囊,大大咧咧跨在肩上,“放心,倒是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把自己饿着了,之前也没教你多少修行,你就去我的书房里看看吧,若是有喜欢的典籍就自己看看吧。”

“别哭,我会回来的。”

可是姜玠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就是一千年,回来的时候差点连齐暝都认不出来了。

姜玠想了想,如果自己是齐暝怕不是连杀他姜玠的心都有了,想来也是那个时候齐暝就对自己动了心吧,然后苦苦地等待了一千年,直到自己堪堪醒来,这么看,自己倒是有点渣男的嫌疑。

姜玠莫名心虚。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时是他姜玠在唱,也是月明在唱,越是投入,就越是缠绵悱恻,短短几句话,却牵动了多少在座人的心思。

他们想到了什么,是故去的友人,是在天一方的道侣,是难以寻觅的故乡。

谁说修行就能斩断七情六欲,这些不舍反而积淀在他们的最深处,包括姜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姜玠难免想到沐沅,她一袭白衣凛然的身影依旧挥之不去,死死地萦绕在心头,当时的动心,也许就是自己鲜少的被当作弱者对待的体验吧。

可明明知道没有结果,姜玠还是傻傻地试图奋不顾身地拼上一回,最终倒是拼来了西海,见到了齐暝,所以说缘这一个字,着实妙不可言。

连姜玠也参不透。

所以说,这一句实在是太精彩。

此情可待成追忆,确实,姜玠想了想沐沅终归不是能接受感情的人,也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把她抛诸脑后,十年又算得了什么,比起千年的长眠不过是九牛一毛。

只是当时已惘然,也对,姜玠如今再难想起自己缘何为沐沅做那么多心甘情愿的事情,现在看来只剩下一片迷雾,遮遮掩掩什么都看不清。

一曲作罢,阑珊居的大厅陷入了沉默。

姜玠再度行了个礼,又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这一曲无题到底勾动了在座多少人的心思,难说。

正当整个大厅中的客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候,轩外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

鲜红长衣的俊美少年拍着手进来,“好一曲无题,好一个只是当时已惘然。不知姑娘唱着此情可待成追忆,可愿与在下共度一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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