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给收鞘说上了几个特色些的南方菜, 详说了用料做法,她便不等自已多说,推了碗筷再走去窗台支开窗,便狡兔般一溜烟跑了。

原是想在她嘴里听出些什么,听不着探探柳白的底细也好,不曾想她跑得那样快。

收鞘先是跑到膳房里挑上些好鱼好料,膳房里素面朝天的大师傅平日一向大方,可这次对她拿走的好菜料却有些依依不舍,曲里拐弯的想着忽悠她换一些。收鞘就晓得她是没拿错的。

回到院中,迫不及待地翻开“自家”的菜谱,利索的洗菜改刀,起火烧饭,平日静悄的小院,难得在柳白不在时早早有了烟火气。

桑榆无聊得紧,手头上也没一本打发时间的闲书,东瞧西看看,见到书柜,可碍于残躯伤体,又怕弄伤了,要再遭她一顿数落,更不想伤上加伤,难免会延迟了柳白替自已治脚的时间,思来想去,只得作罢。

好在收鞘临走时还知道给自已开窗透气,今日天晴气郞,观游云聚散,看看闲鸟也是不错的。

桑榆望着窗外没一会儿,游绪便飘回千溪城那个熟悉的家中。

现在这个时候,御桂坊已经要忙活起来,花伶姐要去和城西的樵夫头头约定好半年的柴木供应,红袖姐要去同粮店那位丰腴的老板娘立契订粮,而他应该是在厨房里忙活几人的饮食。帮着做些家务审计,忙完了就在门外同开春来往的客商说说话。

北狄客乡话他会的多,乡音难寻,他们也愿意同桑榆讲讲关于北狄的新闻。

确切来说,他是想听到更多关于皇姐的事儿。

院落小角里一株野桃抽出嫩叶的小芽,干白的枝干这才有了一些亮眼的色彩。

桃花依旧笑春风,人面只今何处去?

阮清姐她们对北狄也不熟,不知会去到哪里。

临近崇陵的大牧场南牧,水富草足,来往的客商与崇陵人也多,想必她们最有可能便是在南牧落脚。

所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北狄民风豪爽悍拨,她们在那里也不知该怎么维续日子。

“呵~”

桑榆念及于此,不由得低头苦笑,他现在是自身难保,顶了也就算个身残志坚。要是医不好脚……

愁思的桑榆注意到胸口上泛青的一点皮肤,自然联想到被她们耳鬓厮磨的那晚。

他本来被软言软语的红袖折腾时还晕乎乎,可没多久,后背就让花伶挠出四道长长辣辣的伤口,心里酸酸涨涨的,像是被酸坛子炸开似的,直疼得他一清醒些,就控不住地掉眼泪,她们这才肯收手。

桑榆想到这儿,反着手摸摸后背,破皮的地儿跟手指相触,还有点辣感,像是被切开的辣子沾上了。

一切都很真实。

“吱——”

收鞘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端着方正的大盘子,上边摆着四菜一汤,踹开门进来。

“快点来尝尝”收鞘将菜放在桌边,给他摆上一筷一勺,两手端端正正放在腿上。

桑榆夹上一块松松散散的鱼肉,还没吃就知道鱼烧过头了。

“挺好的,就更下次可以用小火炖久点儿。”

“是吗?”收鞘半信半疑,吃上一筷子,皱着眉头点点头,“是烧老了。”

“这些菜你家小姐会爱吃吗?”桑榆试着把话题往柳白身上 引,偶尔抬头也偷瞧一下她的神色。

“我家小姐?”收鞘咧嘴笑一下,“她就是喜欢吃些下酒的菜,什么炙羊肉烤鱼炒麻豆,她老喜欢这些。”

桑榆放下筷子,“她是有酒瘾吗?”

“有是有。”收鞘又用筷子试着其它菜品,“但是你也不用担心,小姐酒德好,喝醉也不好发脾气,就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会撞人。”

“她咋会喜欢喝酒?”他听红袖姐说过,以往阮清也喜欢喝酒,但是自他来后也就戒下了。

“这个你还是当面问她吧”收鞘又给他碗里扣了一筷子肉滑,“我也不太清楚。”

“她喜欢吃炙羊肉?这些牛羊一类的菜,北狄做的最好。话说……你们在北狄呆过吗?”

“呆过啊”收鞘拿起筷子放在他手里,催促道,“快些吃,好不容易做的呢。”

桑榆也不推拒,拿起筷子就吃,“我娘烤的炙羊肉就很好吃,汁厚肉嫩。”斜睨她一眼,瞧着她的脸色。

“啊——”收鞘咽了口沫子,显得有些局促,“那你以前可有福气。”

“以前是。”桑榆给她夹上一筷子鲜嫩的黄豆芽,“不过她现在去世了,陪我这么久,也没有听过她同我讲自已以前的事儿。”

“往事而已嘛,也不用太在意。她陪过你不就好了,记住你们之间美美的事儿就好了。”

收鞘看着菜,不敢看他,筷子戳戳碗里的鱼,思忖道:“对了,桑榆,你以后可千万别在小姐面前提起你娘的名字。”

“可我挺喜欢跟别人说起我小时候的事儿。”桑榆抬头用正眼看她,企图从她别扭的神色中看到些什么。

收鞘一听也急了,猛的抬头,“千万别!”

桑榆见她上套,连忙接过话茬,疑道:“难不成我不说,她就不知道?”

“你提和她知道,那可是两码事儿!”收鞘闷闷地挖起一口饭停在嘴边,“总而言之,你不提,大家都能相安无事。”言罢,开口大嚼起来。

桑榆挤出笑脸,拿起桌面上一个空碗,给她盛上一碗嫩白的鱼头汤,“收鞘姐,我把我会做的菜都告诉你,你跟我讲讲我……”

“不行!”收鞘坚定的说,“哎呀,你好好吃饭!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这些事你长大了自然而然会懂。”

收鞘甩出柳白以前常拿来训自已的话,装起大人的语气,猫儿坐圆椅——假充大人,倒也十分快意。

桑榆顿时不乐意了,“那你话说一半不是磨人吗?”

收鞘用筷子指着他,“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我要是不说,你到时候可哭都找不到坟头。”

桑榆放下筷子,裹着纱布的手轻轻将她那只指着自已,虎口磨出剑茧的手往下按。

“收鞘姐——别气了。”

随着手的下降,裸出的五个指头滑过她的手背。

丝丝麻麻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从青筋可见的骨节的分明的手,一下爬进她心里。

不知何时,她喘起了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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