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琪大教堂内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见小秋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从住宿区到祷告区，甚至连正殿都能隐约听见那个文静女孩惊喜的叫声。同时，还有另一个女人夸张的笑声，几乎要盖过小秋的声音。
从处理完凡尔赛提斯宅邸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了，安雯这才腾出时间专门来看看小秋。加上之前调查莉丝行踪的时间，双方确实有好长时间没见了，所以这次探望让小秋格外惊喜。
安雯从第三区捎了不少小礼物回来，像是特产小圆饼，漂亮的小裙子，鲜艳的指甲油一类的。从品质上来说，这些平民用品放在第一区简直称得上简陋，但小秋对每一样都是爱不释手。
其实，安雯还试图把自己烤的饼干混进礼物里让小秋试吃的，好在被安渡因及时发现并制止了。
为了这次会面，拉兹瓦尔善解人意地给小秋放了半天假，所以现在小秋就和安雯一起悠闲地坐在床边，一边涂指甲一边聊天。
“莉丝姐姐原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啊，还好你们把她给找到了。她现在还好吗？”
听完安雯的讲述，小秋关切地问。
“身体方面的话倒是还好，当天那么激烈的战斗，她竟然只擦破点皮，我可是连头都被……咳咳，被打出了个大包呢。”安雯说。为了不吓到小秋，她省略了亿点点细节，萌萝莉真是一种能让肌肉笨蛋女都变得善解人意的奇妙生物。
小秋着急地扳过安雯的脸，盯着她的额头仔细看了看，这才长出一口气：“呼，已经没有什么痕迹了，应该伤得不重吧。我可不想看到安雯姐姐受伤的样子。”
“哈哈，那下次我受伤了，一定努力爬到你看不到的地方。”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安雯姐姐怎么能这么想呢！”小秋气得用小拳拳打安雯的胳膊，安雯连连道歉。
闹了一会儿，两人安分下来，小秋接着说“”：“所以说，莉丝姐姐现在在教会的保护之下，还有佐先生和佑先生陪着她，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就不会再出现了吧？拉兹瓦尔老师很强的，既然他保证过莉丝姐姐的安全，那就一定没问题。”
安雯敷衍地点点头，装作低头去涂无名指指甲。
她没告诉小秋佑已经牺牲的事情，也没和她说，莉丝面临的最大威胁正是拉兹瓦尔本人。
尽管做出过口头承诺，但拉兹瓦尔作为目前教会的实质领导人，想要除掉莉丝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有太多“意外”等着她。
那个男人，不像是会为了一句话、一个人就与赵家作对的人。之所以还没有对莉丝动手，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破解《构筑原典》。
此外，安雯也没告诉小秋，其实莉丝对回归教会这件事也是抵触的。在被尤利西斯亲口告知自己被“卖”给了教会后，安雯看见莉丝扬起了手，却最终没忍心打下去，只是眼泪控制不住地从腮边滑落。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感觉？安雯不敢去想，也没法开口劝解莉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闭到现在。
至于伊斯塔莉……
安雯不禁怀疑，一系列事情下来，自己和朋友们，真的赢了吗？她甚至已经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自己和安渡因的朋友。
“安雯姐姐，安雯姐姐你怎么啦？”
小秋的呼唤与轻轻摇晃将安雯从沉思中唤回现实。
“嗯？嗯……我，我没事啊，为什么这么问？”
“手……”
顺着小秋的目光看去，安雯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竟然已经把整根无名指涂成红色了。
尴尬地笑了笑，安雯抽过纸巾擦着手，刚想狡辩两句，就感到一团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是小秋轻轻抱住了她的腰。
“有什么心事的话，都可以和我说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事的。”
安雯微笑着低下头，把脸埋进小秋有着淡淡清香的湖蓝色秀发之中。
萝莉什么的，最治愈了。
敲门声响起，安渡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秋在吗？是我。”
“安渡因先生！”
小秋刷地蹦下床，蹦蹦跳跳地跑去开门，一时间让安雯有点小吃醋。
安渡因带给小秋的伴手礼是一本讲地面生态的图册，与安雯那些乱七八糟的礼物比起来，少，却精准戳中小秋的喜好，让她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又是一段愉快的相处，一行人久违地感受到了曾在第六区时的那种温馨。
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傍晚。安渡因碰了碰安雯的胳膊，示意她单独跟自己谈谈。于是安雯就大大咧咧地对小秋说：
“小秋，我和安渡因要去聊点大人的事情，你自己先看会书吧，等下一起吃饭哦！”
小秋先是一愣，随后红着脸，连连点头。
［这丫头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没等安渡因细想，安雯就反客为主地把他拖出了房间，还听见小秋在后面小声嘀咕“安渡因先生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这下可能彻底洗不清了吧。躺平。
安雯把安渡因拉到了一个僻静之处，手一松，开门见山地问道：“什么事，说吧。”
安渡因整了整衣领，疲惫地说：“跟拉兹瓦尔，还有那个疯子一样的月神之锋领队谈过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听坏消息吧。”
“好消息是犬山这次立了一等功，升二级到指挥使，奖金也蛮可观的。不过她自己表示还是想继续当搜剿修女。”
“哦哦，得让她请客喽！等等，我刚刚不是说先听坏消息吗？”
“我又没让你选。”
“嘶——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安渡因没理她，接着说：“坏消息是，伊斯塔莉被判处死刑。我争取的。”
“哦。”
安雯叹了口气，倚在墙上，没再说话。
“抱歉。”
“为什么道歉？”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我非但没救下她，还把她推上了绝路。”
安渡因看着远方，没敢去看安雯的眼睛。
安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她背叛了教会，利用了我们，害得莉丝差点被审判者掳走——她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虽然真的很可惜。”
“如果是这样，那天你为什么还要救她？刚能复原身躯，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挡刀，这可不是会对敌人做的事。”
“我只是觉得……她不该就这样死掉。可能是出于本能反应吧。唉，我现在脑子很乱，别说这个了。你也不要自责，我猜你极力主张死刑，是为了让她不被月神之锋的人折磨吧。”
安渡因扬起眉毛：“嚯，你竟然肯动脑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安雯一拳打过去：“你吐槽都不看场合的吗？很烦耶！”
轻轻挡开安雯的攻击，安渡因也学安雯那样倚着墙，和她一起看远方的日落。
这个时间，太阳几乎已经没入地平线，身处第一区的悬空城，是无法观赏这一景象的，只能看到远方一抹暗淡的红。
“不是你把她逼上了绝路。”安雯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拉过安渡因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盯着赤色的晚霞，喃喃道：“她只是和我一样，爱上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安渡因笑笑，刚准备给安雯一个安慰的拥抱，拐角处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扯着嗓子嚷嚷道：“哈，你们在这！这教堂可真够大的，半天工夫我都迷路8回了。走，吃饭不，快饿死了……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安渡因和安雯看看蹦出来的老唐，又看看彼此，同时无奈地一笑。安渡因松开安雯，却还牵着她的手，对老唐说：“不，你来得正是时候。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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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都，某废区。
楼房的废墟中，形容枯槁的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女孩蜷着腿，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呼吸的气流不时将灰白色的头发轻轻吹起；男人则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从天花板和城市护罩的双层破洞中，凝视那逐渐变暗的天空。
“吃东西吗。”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沙哑地问道。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着了。实际上，自从斑猫恢复人形后，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审判者缓缓撑起身子，关节发出朽木般的咯吱声。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废墟出口，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总得有个人”，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响了何止千万遍。与十年前不一样，他和伊斯塔莉都很清楚，这次选择留下，意味着什么。
有时审判者也会好奇，自己为什么还在苟延残喘，饿了会去捕食，困了会去睡觉。
是复仇的怒火？是坚定的正义？还是单纯出于本能？
总觉得，如果就这样像野狗似的悄无声息死在废墟中，就真的辜负了伊斯塔莉的牺牲。
审判者站在门口，听着夜风送来幻魔的低吼，判断哪些可能成为晚餐。这时，角落里一个废弃不知多少年的投影装置，突然闪烁几下，启动了。
Nova的全息影像投射在审判者身旁，还是那个端庄典雅的大姐姐形象。
“你是来嘲笑我的？”
审判者瞥了Nova一眼，没好气地说。
全息影像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但是被Nova掌握了位置，意味着下一秒教会的大军可能就会蜂拥而至。
Nova笑眯眯地对审判者说：“你附近的设备不支持语音传入，不过我猜到你要说什么了。请暂且收起不必要的敌意，我来，是因为对你产生了兴趣，孩子。”
“可惜我对你没兴趣，老东西。”
“那你，会对那个女孩感兴趣吗？确切地说，是救她的方法。”
Nova顺畅地与审判者对话，好像真的站在他身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