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辛呈提起筷子正要夹菜,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陇颜。他犹豫片刻,又和云霞对视一眼,见她轻轻摇头后,也止住了打算。

“怎么?你们怎么不吃?”陇颜恍作不觉,一边吃饭一边抬眼疑惑询问。

“无事,只是觉得年轻人胃口真好。”云霞停下筷子,轻啜了一口茶说道。

“嘁,你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几岁。”陇颜打量了眼云霞,很不服气出声。

“可是,我学过驻颜术啊。”云霞弯了弯嘴角。她这话半真半假,女性的功法大多自带驻颜是真,可是她现在修为尽废,也就只是衰老得更慢罢了。

“。。。”陇颜筷子停顿了下,微微偏头看向云霞,“我能学吗?”

“不能,你又不是仙家弟子。”后者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陇颜撇撇嘴,没有接话,而是问起另一个事情,“今天这里来人了?不会是有人来寻我了吧?”

“不是。”辛呈开口道:“是与我相识的人。”

“这里是有仙法的,没有信物,其他人可不容易找到这里。你啊,老老实实待够时间吧,到时候不会亏待你。”云霞似是看出陇颜的心思,淡淡提醒。

“可是我父亲会很担心。”陇颜也停了筷子,小脸上有一抹化不开的哀伤,“我父亲现在肯定以为我出事了,我母亲去世后,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了。要是我不在,他身体。。。”说到后面,陇颜已经是泫然欲泣,泪珠沿着娟秀的脸庞流下,晶莹剔透。

“这。。。”辛呈眼底有丝恻隐,他自身就是孤儿,自然明白亲人俱去的悲痛。他又一次忍不住地看向云霞,有心想说些什么。

云霞也难得地没有立刻反对,她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你写封信给你父亲报平安,我们会想办法帮你把信送给你父亲。不过信的内容必须我先过目。”

“谢谢!”陇颜似乎有些不甘心,不过在云霞审视的目光下,她还是答应了。

晚上在云霞的监督下写完信,又让她查看一番确实没有暗号后,陇颜看似心情沉重地返回房间。

不过,她一关上门,脸上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她先是仔细听了听窗外的声音,然后才坐回床边,静待时机。

她才不相信送信这种事,她必须亲自去见一面父亲!这些天来,她也算是大概摸清楚了这两个仙家子弟的性子,有六七成把握他们并不是坏人。可是白日里听到的父亲的消息,让她再也坐不住。哪怕担心之后引来仙家震怒,她自会承担一切后果!

入夜,初开口的蛙鸣远远近近响成一片,微微有些燥意的夜风里,一点点的萤光在草丛间飞舞。夜已深沉,云霞和陇颜早早关闭了房门休息,当辛呈读书的油灯熄灭后,整个院子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长长的属于夜的沉寂后,忽然,隔壁小院子里传来细碎的像是老鼠一样的声音。这声音试探地在院中转了转,许久未听见另一个小院厢房有声音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离开小院,向着最北边的正房移动。

这细碎声音的主人就是陇颜,此刻她特意挑了深色的长衫衣服,缩在月色照不见的阴影里,一点点向着正房摸去。她知道那把仙剑可就是在正房放着呢。她这几天早就发现了,相比于前几天,这把仙剑昨天开始,就颜色变得黯淡了,俨然一副不知道为什么失去灵性的样子,这也是云霞放弃随身携带,转而把剑放在正房的原因——那有一个楚涵宇设下的聚灵阵。

回到陇颜这头,她在正房院门外犹豫片刻,却是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从身后的包里小心翼翼掏出来一个还在动的小袋子,稍稍打开袋口,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探,然后立刻向院子里跑去——一只可怜的田鼠。

陇颜深吸口气,猛地掏出剑一声呼喝:“小东西,哪里跑?咬坏我衣服,你死定了!”说着,提着剑就追向田鼠。

且不说那田鼠一副看神经病的惊恐和委屈,只说陇颜这一冲进去,也不知道踩中了什么机关,院子里叮叮当当响了一片,很快云霞和辛呈屋子里的灯就亮起来了。

“怎么回事?”一番闹腾,重新穿好衣服的云霞微黑脸坐在堂上,愠怒地责问。

就这短短的一盏茶功夫,陇颜抄着剑就把院子里闹腾了个遍,家具打坏不少不说,就连房梁上都被她留下个大脚印。真真是气得云霞额头一跳一跳。

同样被吵醒的辛呈也是苦笑不已,他轻叹一声,出去收拾翻乱的杂物。

陇颜衣服上沾了些泥土,乖乖巧巧地坐在下方,“家里有老鼠,把我衣服咬坏了。”她扬了扬手边那几个破洞的衣服,“这衣服我最喜欢,一时气急之下,就。。。”

云霞无奈揉揉额角,止住陇颜的话头,“老鼠抓到了吗?”

“还没,本来马上就要抓住了,这不是你来了嘛。”

云霞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眼辛呈,“辛呈你回来,让这小妮子去打扫!把东西大致给我归位了再睡觉!”云霞到底是性子强的人,一发起飙来,气势逼人。

辛呈从善如流,拢手回到位置上笑眯眯地坐下。

陇颜张了张嘴,状似无奈地起身去收拾。

云霞一通发火,见陇颜如此乖巧,怒气也消散许多。她摇摇头说道:“这衣服坏了便坏了,等宋师回来,大功告成之下,我便为你求一件水火辟易的仙家玄衣又何妨。”

“那。。。那好吧。”

云霞监督着陇颜把杂乱的院子和厢房清理干净,又不放心地自己去正堂看了眼鸢锦剑,这才让陇颜去休息。

三人又各自返回房间熄灯休息。夜色沉沉,四下里又恢复了安静。

躺在床上的陇颜慢慢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果然如她所料,正堂附近放着不少云霞布置的小机关,外人不察之下,吵醒云霞不说,也会吃个小亏。

陇颜借着这一闹腾,倒是把这些小机关摸透了个七七八八,对进入正堂,也多了几分把握。

她轻轻起身,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拿上,轻功暗运,悄无声息地潜出房间。

凭着先前的记忆,小心躲过几个小机关,又险而又险地躲开云霞匆匆更改了的陷阱。她总算来到正堂门前。

然而,就在推开门的前一秒,她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些天和云霞辛呈的相处场景。

她哪里不知道,她这么轻易来到这里,除了摸熟了这些小机关,也有利用了这些天来云霞和辛呈对她的信任的缘故。

“对不起。”她低声说了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心下一发狠,推开正堂大门。正前方,放在灵阵中央的鸢锦剑正闪烁着微光,对于陇颜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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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是被突然的推门声惊醒的,在睁眼后的几个呼吸间弄清楚了声音来源后,她猛然间明白了原因。

“陇颜!”她匆匆冲到门前,正看见,陇颜提着鸢锦剑闪入黑暗。

听见她的呼喊,陇颜身形有一瞬间的停顿,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义无反顾地飞奔向河水,噗通一声去,几许浪花后,她便在黑黝黝的河水里消失不见。

云霞怔怔地看着陇颜消失,眼底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到身后传来辛呈急匆匆的脚步声,她才迅速把这缕情绪掩下去。

“怎么办,鸢锦剑都被她拿走了,看来她也猜到了这几天鸢锦剑失了灵性。”辛呈衣服有些凌乱,一向镇定自若的他此刻也有些无措。

“是我疏忽大意了。无事,这事宋兄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云霞眼神不知为何飘忽不定。

“现在不是说追责的时候,倒是要想个法子怎么找到陇颜。”

“她借着河水遁走,又是夜晚。是押定了我纵然轻功好也追查不了她。她那聪明样,我们怕是追不上。这里离永州城又不算远,明日她一早进城,我们跟去就是自投罗网。”云霞总算是收敛了所有情绪,眼底恢复了神采,她沉吟片刻,摇摇头道:“这里不能继续呆了。一旦陇颜回到陇家,怕是这里很快就要被黑水会的人团团包围。”

“陇颜应该不会。。。”辛呈略显迟疑。

云霞却斩钉截铁打断道:“不能把期望寄托可能之上。我们先离开此处,宋兄是神仙中人,不用担心他找不到我们。况且。。。”她顿了顿,“况且,鸢锦剑是宋兄佩剑,无论是鸢锦剑灵性恢复还是宋兄返回,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保住自己。”

辛呈沉默片刻,重重点点头应下:“我听你的,我去收拾东西。”

等辛呈匆匆返回院子。云霞定定地望向陇颜消失的河畔,久久不语。许久之后,才是轻轻一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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