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火药引燃的咆哮,白色的盘子应声而碎,洒向地面。
“很好。”
任间躲在那顶油纸伞下,手里捏着最后一个飞盘。
“砰!”
槿昙眉头一跳,有些嗔怪看着卡珊德拉。
“胡闹!”
“没事啦,她既然敢开枪,就一定有把握不打中我。”
扔掉手中的碎片,他离开油纸伞的阴蔽踏入雪中,浅浅的脚印落在白茫茫大地上格外显眼。
一步一步连绵成线,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卡珊德拉面前。
“我绝不会伤害到你们的。”
绝不会步汤米的后尘……
青葱指尖熟练按动保险,小巧玲珑的手枪在掌心打个转,随后收入空间戒指中。
十指上带满了戒指,看起来像是所罗门王的指环。
并没有启发智慧的权能,戒指中蕴藏的尽是能泯灭生命的杀器。
手枪、机枪、火箭筒……
天资聪颖的卡珊德拉很快就学会了如何掌控它们,不仅仅是掌控如何开火,更是掌控应该何时开火。
从她对拉斯特扣下扳机的那一刻,任间就知道她有这个天赋。
卡珊德拉仰起头看着任间,脸上满是期待表情。
有些好笑地抚摸少女柔顺的脑袋,二人的温度彼此传递合二为一。
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霞。
这下有点难办了啊,任间烦恼地用食指轻挠脸庞。
他自然能察觉对方那份朦胧的感情。
槿昙将剑从伞中抽出,凭空挽出一个剑花,反手握住剑柄将剑锋冲着自己。
“试试。”
卡珊德拉接过,本就轻便的细剑在经过锻炼的少女手中更是轻若无物,剑身好像就是身体的延伸,二者融为一体。
“喝!”
银色剑影闪过,之后归于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任间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就说了吧,她不适合这个。”
卡珊德拉有些幽怨地盯着任间,她最不想从他口中听到类似的话。
可惜那个没心没肺的还在不停刺激她。
“再练习也不会有效果的,她又不是强化系,根本不可能控制肌肉与空间同调啦。”
实际上,就是那群强化系学生,至今也没有一个能像槿昙那样划破空间的。
一个一个笨的跟熊一样,满脑子都是大力出奇迹,能成就怪了。
“不,可能是我的方式错了吧,她已经很努力了。”
槿昙像是自责,又像是安慰卡珊德拉一样开口。
“槿昙老师……”
卡珊德拉瞪大了眼睛,雨雾在瞳上缭绕。
还是槿昙老师好,总能在自己泄气的时候安慰自己。
而任间?他就是令卡珊德拉泄气的罪魁祸首啦!
赌气似的一头扎进槿昙怀里。
再也!再也不想理那个家伙了!
一手撑着油纸伞的少女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空闲的那只手犹豫着要不要回应。
任间站在原地,微笑看着相拥的少女们。
他将双手插在兜里躲藏冬季的寒冷。
如果是勇者的话,他倒是能赋予对方空间能力。
但是卡珊德拉,终究不属于自己。这还是任间头一次为此而可惜。
那破涕为笑的俏脸,那清澈干净的双眼,消融了几分冬的冰雪。
但是那头误入歧途的羔羊,还有重新踏回正轨的一天吗?
任间很想装作自己不在乎,但是在遇到那帮异世界友人之后……
异界人也是人啊……
“有那个孩子的消息吗?”
笑容戛然而止,少女从槿昙怀中滑落。
“整座魔导城都找遍了,没人看到那家伙的身影,他就好像凭空蒸发一样。林德里老师通知他远在王城的父母了,可他们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轻咬银牙,卡珊德拉低下头,刘海垂在眼前蒙蔽了视线。
她家与汤米家是世交,对汤姆父母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父母。很难想象那对和睦的夫妻会对失踪的儿子不管不问。
虽然他的确犯下了大错,遭受蒙骗也不是借口……
卡珊德拉无比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发自内心觉得汤米太过可怜,像是颠沛流离的流浪狗,某日忽然失踪也无人知晓。
“没事的啊,他不是有你这个朋友惦记着嘛。”
尽全力露出阳光的微笑,但苍白的脸色还是为其凭添几分阴森。
“噗。”
槿昙弯着眼睛捂住嘴巴。
“哪里有你这样安慰别人的。”
“哪有,这可不是安慰。我只说实话。”
他还在嘴硬。
卡珊德拉楞楞地看着任间,有些犹豫地嗫嚅嘴唇。
“老师,你觉得汤米他,还有救吗?”
任间抚摸下巴,做思考状。
“这个要看薇奈原不原谅他了。”
“那如果是我,如果是我伤害了您呢?”
有些焦急地提问,她在内心期待着某个回答。
却又恐惧着听到回复。
“我会在你犯下大错之前阻止你。”
语气中满是自信。
卡珊德拉愣了愣,这与她想象中任何一个回答都不一样。
有些无奈,少女叹了口气,白雾翻腾席卷飞舞的冰晶。
没办法,那份无懈可击的强大也是自己喜欢对方的原因之一嘛。
——————————————————————————
是夜,月明星稀。
迷途羔羊徘徊在道路中央,似是连月光也厌恶他,身后影子畏畏缩缩颤抖着。
清洁工尽职尽责扫除人行道上的冰雪,所幸于此,落荒而逃的旅行并未留下脚印。
而手中沾染罪恶的自己,却已经失去身为学生的资格了。
“咳——”
皱着眉头捂住嘴巴,喉咙涌上一片猩甜。
每一缕肌肉传出的疼痛,都被神经精确无误传递给大脑。
要吐出来吗?用那份红色沾染纯洁的白雪?自己还有那份资格吗?
“咕噜。”
咽下去吧,在自己还能咽下去之前。
不再滚烫的血液顺着喉咙下肚,仅存的几分温度刺挠着气管与食道。
如果自己事先知晓一切,如果没有受人蒙骗……
说到底都是怪自己罢了,一股脑的冲动,自说自话地行使“正义”。
最终那份虚假的“正义”,连带着自己的容身之地一同吞噬殆尽。
所幸薇奈老师没事,所幸卡珊德拉没事,现在只要唯一犯错的罪人消失就好了。
混乱脑中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回家看看。
只要看一眼父母,就好了……
他们要是知道这事,一定会生气自己的罢。
无所谓了,反正已经逃走了。
魔导城与王都算不上远,路途也十分平坦。
可筋疲力尽的身体被心中执念拖到终点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汤米公子!”
门口守卫的卫兵认出了自己。
啊,可不能让人看出来。
心中最后的骄傲让他挺直了胸膛,勉强凑出看似自如笑容中,还是隐藏着心虚。
等到事情传开,他还会如此热情对待自己吗?
握住受宠若惊卫兵的手,他故作高深地拍拍对方肩膀。
转身离去。
怎么样,看着还是挺潇洒的吧?
在最近一个路口拐弯,虽然这样回家会绕点远路。
“噗哇!”
鲜血溅射在小巷的砖墙上,他本该在床上休息的。
心跳越来越快,自作自受,谁让他做出那种事。
不是超负荷使用强化术,而是那只贯穿薇奈身体与自己未来的匕首。
无力瘫倒在积雪中,眼前的光景逐渐迷离,某种能提神的香气在鼻尖缭绕。
冰冷的雪也不能缓解疼痛,就到这里吧。
与自家宅邸没几步距离的咖啡厅旁,汤米闭上了双眼。
父母会帮助他吗?他可能再也不知道了。
嘴角血迹在地面晕开。
“喂喂?小哥?没事吧?”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喊叫。
在叫自己吗?
吵死了,让我好好睡一会。
阿正面色古怪地挠挠后脑。
“琥珀!过来看看你认不认识那家伙!”
“不认识,先抬进去吧,小心这家伙冻死了。”
冷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勉强睁开一只眼睛。
一双修长的腿与旗袍下摆。
随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