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脚，向迈出一步，少年仿佛回到了梦境变化的最初，既没有真实的世界，也没有清晰的意识。
意识……？
在混沌中前进的少年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来处，伊达尔明确记得距离自己向前迈出脚已经过了数秒，但此刻他又感觉从开始自己就在……原地踏步。
咔。
一丝细响走入少年耳中，在他转身对向声源的瞬间，本是黑暗的视野猛地一亮，变为了一片混杂着光亮与混沌的世界。
眼睛……如果伊达尔依然拥有眼睛的话，他正努力挣到最大，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事实是，无论伊达尔如何努力，他就如被夺取了视觉般无法在这片明亮混沌又夹杂着灰白的世界看清任何事物。
“……”
张开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扭转身躯，身体再无任何响应。就连本该听到声音的耳朵也如背弃了身躯的主人般，不再给予伊达尔回应。
不知位于何方的五指微微曲起，即便不知为何感觉不到身体手指却勉强能动，但掌中空无一物的伊达尔根本无法唤出恐镰来压下心中逐步攀起的恐惧。
脚尖踮起，精神尝试渡入地面，可根本不曾接触大地的身体又如何让骨刺拔地而起。
‘持盾骷髅……’
灵魂在混沌中轻语，但本该刻入灵魂的契约犹如石沉大海，纵使伊达尔如何自语也没有回应。
‘持斧骷髅？’
‘珂尔加德！！’
无人应答。
寂静，配上似乎从未存在的听觉，让伊达尔的恐惧在此刻放到了最大。纵使伊达尔曾面对血肉巨人与巨龙也存有站立的力气，但如今面对这仿佛一切都化作虚无的空幻，这位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怕了。
死亡不过头点地，当选择成为亡灵法师的那一刻，伊达尔便明白自己将终生不得善终，心中也早已对死这一结局做好了准备。可这片将一切存在都抹消的世界却已远远超出了伊达尔为自己设想最惨死法的可能。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求死不能。
不敢去想如果被困于此地的可能，伊达尔害怕一旦开了这个念头自己所残留的理智也将如视觉听觉一样选择自由。虽然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距离理智的叛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努力撑起精神，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自己依然存在却毫无知觉的身体上，伊达尔不得不选择了最后一个可能。
‘如果你能听到……’
未等伊达尔在心中说完，一缕刺眼的光芒穿越混沌，撞在了他本该消失的视觉上。
咔……
咔……
一道道醒目的裂痕尾随闯入的光束撞进空间，半秒未至，重新恢复光明的眼睛就看到了一个龟裂的世界。抬起手，靠向那束出现于此地的光芒，明明光束没有颜色，可伊达尔却感觉它……好像是白色。
锵！！！！
空无一物的世界在刺耳的崩裂声中碎成无数，自空中崩落而下，而在飞散碎片的前方，一颗表面附着淡淡冰霜的羊头骨立在了那里。
“你……算了，过来吧。”
重新恢复躯体的伊达尔随着世界崩解重新立于大地之上，看着这个被巫妖小姐称为危险品的头骨，刚刚被这危险品救了一命的他叹了口气，将手掌对着它招了招。
自从在遗迹森林莫名获得这个头骨，伊达尔便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东西存在着一丝联系，就如与自己签订契约的持盾持斧骷髅一样，随时等待为自己服务。但与签下主仆契约的两个骷髅不同，伊达尔并未与羊头骨签下任何灵魂契约。
羊头骨找上了自己，一如之前它找上了哥布林阿兹一样。即便伊达尔没有任何记忆，但通过萨满珂尔加德之口，他多少对在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了大概了解。
获得力量的代价，是失去自我……伊达尔不喜欢这样的交易，尤其是在自己可以选择的情况下。
羊头骨飘至身前，伊达尔伸手接下头骨，突然愣了一下。大约过了数秒，这才回过神来的伊达尔脸上不由得挂起一道苦笑。
没有温度。
此刻伊达尔的手掌除了骨头嶙峋的触感外再无其他感觉，即便他的手掌已是贴在了冰霜之前。
“果然，是梦呀。”
明明确认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可伊达尔却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恐惧，放松，后怕，庆幸，一瞬间无数情感的爆发一度让伊达尔失了神。他便静静地盯着手中的头骨，全然忘记了其他事情。
嗒。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来自前方的轻响将被恐惧控制的伊达尔重新拉回现实，抬起头，伊达尔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位全身被斗篷遮挡的男子站在了距离伊达尔仅有一米的位置，被围巾与兜帽遮挡的双眼向下垂落，似乎是在看伊达尔手中那个除了角外尽数被冰霜覆盖的羊头骨。
“……”
握在羊头骨的手掌逐渐加力，伊达尔绷紧身体，本因劫后余生而放松的精神也在此刻重新提了起来。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伊达尔的反应，他盯着羊头骨看了数秒，随后抬起头，看向了伊达尔。
四目相对，伊达尔看到了疑惑与不解，也看到了对面瞳孔中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
“你……”
不知是否是伊达尔的错觉，明明这个男子全身都被衣物遮挡，可伊达尔却总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男子没有回话，只是转身看向一旁，遮挡嘴巴的围巾微微上下，好像在说些什么。只是，站在他身前的伊达尔无法从男子口中听到任何声音。
哒。
拇指盖打入头骨，借着这声轻响确认自己没有再次失去听觉，逐渐冷静下来的伊达尔开始思考起这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正当伊达尔在记忆中寻找与眼前男子体型相近的人时，一道自眼前亮起的白光让本是恢复镇静的少年再次失了分寸。
重新将视线放在伊达尔的男子抬起手，漆黑的死气从他的掌心飘起，大约过了数秒，一颗除了没有冰霜外便与伊达尔手中羊头骨一模一样的头骨，出现在伊达尔面前。
“！！！”
右脚向后移出一步，左手握紧羊头骨的伊达尔举起右掌，伴随白芒自瞳孔亮起，无数白骨自二人之间探出。
目光垂落，看着从地面探出尖角的白骨，男子眼中滑过一道笑意。
漆黑的火焰取代死气自男子掌心涌起，将视线对向伊达尔的双眼，他被遮挡的面容，不知何时变作了一颗燃烧黑火的羊头骨……
黑火将羊头骨染上不洁的颜色，而在这颗黑骨之中，一对白中泛青的光芒点入伊达尔亮起白光的瞳孔。几乎是一瞬间，伊达尔失去了思考能力。
【给我，滚开！！】
一声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清冷怒喝，唤回了伊达尔的意识。本是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恢复思考的少年发现本被白芒包裹的世界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