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她,狼狈不堪,急不择言,跑向餐桌。
黑帽黑袍,青面獠牙,牛鬼蛇神,不请自来。
慌乱之中,年迈的她,源源不断,渗出殷红。
将她的纯白衣物染成不可名状的死样,绝无法自愈的庞大伤痕,由左向右下。
映入年幼的她的眸子中,她太小,仅仅是一个照面,魂不附体,手足无措,只能目瞪口呆的张望,似乎神志不清,还在浑浑沌沌的梦里。
“娘....我..”
年迈的她倒在餐桌前,大量的血迹开始随着地缝渗入,也从她的身上渗出,渗到地板间,渗到温馨内,也渗到她的眼白。
此刻的她,就连最温馨的东西,都如最恐怖的魑魅魍魉。
“跑!”
年迈的她,不顾喉咙粘稠,震出一字。
她张开双臂,命在旦夕,岌岌可危。
可年迈的她依旧挡在她面前,气息奄奄,似要用尽最后力气。
道出。
“活下去。”
黑帽黑袍踏进。
“找到了!”
“果然,半年前的那场动静,是这里传来的。”
半年前?那不是因为我引起的?
年幼的她,思绪突然一转百瞬,忆起半年前的意外。
“别在意。”
“小寒,你永远是我女儿。”
蹙然一笑。
一道磅礴法术暴起,年幼的她闭着双眸。
三息,睁开后。
一具森然露骨的尸体,一摊毛骨悚然的血迹,剩下的,只有噤若寒蝉,她只觉舌挢不下,寒心酸鼻。
她开始钻心的疼,像是被扯去一块心头肉。
蓦地,脑髓在蒸发,血液在滚烫,甚至引起神经末梢被烧焦的刺痛。
年迈的她,像是从未出现在她眼前,可却是永远活在她的记忆。
没有谁能够记住年迈的她,除了年幼的她。
这些年,走马灯,脑中掠。
年迈的她的笑,在眼前,也不再。
膝跪在门口旁,倒影着发型凌乱的身影,指腹贴近血肉模糊的她,却触摸不到,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一阵阵凉意忽然让人毛骨悚然,是深渊还是?
这种感觉依然那么熟悉,静静地发现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很淡很淡的微笑,甜甜的,原来这叫绝望的味道,可绝望却叫人很苦。
此刻能否当做一场梦,麻醉一下那颗苦涩的心,究是现实,明朝她无法释怀,她已成为过去。
是忆起出逃,痛比更痛,喉为痛发声,可现在,有更痛,需要她亲自发声。
慢慢,是忘了呼吸,忘了思考,是麻痹神经,是掉入深渊。
银白,犄角,鳞片,兽瞳,龙吟。
虔诚,跪拜,信仰,尊敬,赴死。
忘了谁是谁,记得谁杀谁。
现实黑暗让美梦染满血迹。
这乡村的繁华,夜色在猩红灯光下是那般绚丽,再一次获得重生,是因为她的温柔。
夜深了,那花草树木的香气在这寂静的暗夜里,显得更加的浓郁芬芳,使人沉醉。
乡村被升腾起来的雾气笼罩着,时隐时现,远山高峰都像海市蜃楼,悬浮在云里雾里幽幽的飘荡着。
殷红街灯犹如流动的星斗,不停的变化着角度和亮度,闪闪烁烁,让人如梦幻一般迷离。
宁静的夜和这裂开的心脏,恶臭花香和这甘甜的血液,红衣的她与这厮杀的野兽,还有那不远处潺潺流动的冰河,伴着屠杀的呻吟声,这夜色多美!
可它将是她生命里,永远的压箱底。
是暗黑夜中的怪物,是带来屠杀的瘟疫。
是虔诚赴死的跪拜,是愤怒贯穿的死亡。
是银白落下的星河,是粗壮盘绕的犄角,是墨绿印月的龙鳞,是沾染血迹的利爪。
捅穿了躯体,扯开了肠子,破开了喉头。
一场屠杀后,又是一场屠杀。
可身已麻,脑已空,心已死。
⼀屋,⼀妖,守着一座乡;⼀街,⼀⽉,守着⼀点忆。
没有了熙攘和拥挤,不见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欢声,没有了嘈杂和喧嚣。
得到的并非永远得到,可失去的,却是永远失去。
麻木相聚,麻木温情,越来越渐远,渐行,渐无声,不要再随便沦陷,因为无法轻易放手。
不管是现实,还是在梦中,越是站在黑暗,心就越孤单,于是,她只有把心交给不会背叛她的死亡,她才享受到他的自由。
到头来,自由依旧是解脱的自由。
是利爪,也是脖颈。
是贯穿,也是解脱。
于是她再一次迈出前往自由的步伐,戛然间,时间停滞。
用这凄美夜色,来结束苦苦支撑多年的惨淡人生,也算是一种圆满。
但。
睁眼,吞咽,惊恐。
是不死,是诅咒。
就那么静坐在那,不习惯深夜不眠的独白,感受着凉夜如水的清冷,细嗅着冲天恶臭的血腥。
破碎的思绪,摇坠的脚步,涂满乡村的红色印记。
游走与这个殷红街头,谁是杀害谁的凶手?
穿梭这往昔的喧闹中,谁是屠灭谁的罪人?
回忆,每⼀个⾳符都在打动支离破碎的⼼灵颤动,留下刻⾻铭⼼的思念,在⿊夜的风中,听落叶和断枝的脆响,夹杂着风的诱惑,在这午夜梦魇的鼾声中。
在她最柔情的关怀⾥,她学会了沉默,也学会了承受,看到她谦恭慈祥的姿态,站在冬夜的风中观望,也许是那温暖的烛黄火,也许是那夹杂着药味儿的油渍。
可此刻有谁知道,她在感受着风刮过她的尸体,她活着,也死了。
蓦地,思绪翻飞,无人知晓。
记忆的她,活在她心。
她生,则她活,她死,则她消。
或许。
在碾转反侧梦中,她仍活着。
在血染利爪之下,她却活着。
梦成空,忆尤在。
为她活的夜,她将为她守望余⽣。
那天的她,一无所有,出逃只为活着。
今夜的她,一无所有,活着只为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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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挽着血染。
“你叫什么名字?”
在寒冬中被拾取的她。
“小寒。”
“是吗。”
“那从今往后,你就叫,竹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