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现在。
有人在陵北打猎,有人在渭桥西刺杀官吏,后来带着宝剑的刺客,都被吸引入住青楼,和青楼女子共宿。
日夜想着青楼女子,犹如她也日夜思着他,她们婉转的歌声和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充溢房间。
对凡人来说,行乐须及春。
二人脚下的路,连着青楼,街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与市场相连接。
孱弱的翠柳、槐枝垂在地上,车马杂沓的热闹声音也在夜晚响起。
禁军的骑队来了,他们在青楼饮酒。
青楼女子的衣裳为他们解,舞蹈也为他们跳。
显贵的人做起将相,权贵将相容不下贤臣,处处排挤他们。
凡间的勾心斗角,仙人们无从过问。
专权的人自以为是英雄豪杰,青楼女子认为自己舞技优于千古,枭雄认为自己的富贵超过五公。
世间的事必定会有大改变,只有凄静的南山一些桂花在纷飞,点点打在人的衣上。
而然这一切,尽在仙门掌控之下,仙之下皆蝼蚁,仙之下皆红尘。
此刻的两人想要融入凡尘,却发现,迟了。
周遭打探让他俩坐立难安,应是漫步前行,还是快走躲避。
每每经过繁华十字路口,游走行人都侧目观之,小贩吆喝也降下分贝,青楼女子盯着男人面犯桃花,专权宦官盯着女子跃跃欲试。
旁人看来,他俩是一对超脱世间的好命鸳鸯,只可羡之,不可妄之。
此时的两人才明白,他们已经不再是所谓凡人,城镇一切尽在掌控。
欣欣向荣下,是宦官乱臣;软红香土下,是血迹斑驳;门庭若市下,是利益勾结;万家灯火下,是穷困潦倒。
泛泛的酒酿无法灌醉他们,平方的刀刃无法威胁他们,普通的喜庆也无法打动他们。
他们置于其中,也置身事外。
行步在灯火中,他们是阑珊。
“明天..练剑吗?”
她盯着他的容貌,如是说道。
“为何不练?”
是反问,也是肯定。
“那..”
“老时间,老地点。”
蓦然间,只觉整个城镇繁华,殊不及他的一句关心,整个城镇财富,却不抵他的一盏微笑。
夜还在持续,随着黑暗只会越来越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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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黎明过后,晶莹的露水趴在花上,花丛曲折连环。黄蜂一飞过花朵,就变得慵懒困倦,它每夜都停留在芬芳的花蕊上。
林逸仙夜里贪睡,不知不觉天已破晓,扰人酣眠啁啾的小鸟早已上枝头。
远方白鹭飞来,望着那无涯青黄,竟找不到落脚的地。
燕双双在如烟的花草见穿梭,出入都是油壁香车,金犊牵挽,鸡鸣正叫早。
天气微凉,笼中的娇鸟暖还在昏睡,门帘外的落花闲来也不扫。看到一树衰黄,临池倒影。
清晨起来,行经幽深山谷,片片黄叶覆盖溪上小桥,天寒山花疏落寂寞,深涧泉水若断若续,惊动了林间麋鹿。
“师姐应该等很久了。”
说罢,捕获食物的林逸仙御剑乘风起,前往了熟悉的古道武场。
“师姐。”
跳下剑身,前刹两步。
站定。
她又换回了素衣。
浅色银纹绣百蝶度花的上衣,只袖子做得比一般的宽大些,适合持剑,迎风飒飒。
下面是一袭腰身紧收,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
梳简单的桃心髻,仅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青碧亮泽,斜斜一枝翡翠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更显纤弱。
“你来了。”
“嗯。”
“出剑吗?”
“嗯。”
很快两人的身影,久违缠在一起。
“我输了。”
“师姐,你怎么了?”
“这才不过一炷香。”
“嗯。”
“总觉得,理由淡了。”
“强大自身?”
美人摇头。
“是另一个。”
“为何?”
“杀不完,驱不尽。”
“你说的对,师弟。”
“活在回忆中,只有痛苦。”
“只不过...”
“十年,突然在某一日,你告诉我。”
“你不练了。”
“很惊讶吗?”
“没有,很开心。”
“为何?”
“你放下了。”
“没有放下。”
“只是变了。”
“变了?”
“嗯。”
“是剑吗?”
“剑也变了。”
“当真?”
“当真。”
“何不一舞?”
“可。”
玉手抻出剑鞘里白雪。
倏忽间,天高云淡,金风送爽。
她的步伐犹如婀娜舞步,她的白雪如同飘柔仙袂。
古人一曲新词,道尽萧瑟韵律,不是因收获,而是因凄凉。
她的剑舞同如此。
摇曳的裙摆,寂寂地飘过,剑扫过,叶随风落,除了尘土,不留什么,却也不带什么。
她像是要用尽最后力气,舞出美伦,舞出绝唱。
没了激进凶狠,只是任凭风一遍又一遍抚过。
剑身撕裂出细细声响,空灵,清淡。
也许,谈一场与剑的恋爱更为亲切,在任何一个瞬间,它都在倾听你心里的答案。
他不见她踏出脚印,风儿飒飒轻抚着,飘然身影且且远...遍地苍痍,也同具有活力。
稀稀拉拉几片叶,挂在光秃枝头,他看到枯萎的美,他听见叶柄离开枝干的声音,如她手持剑柄...
轰然,且惨烈。
一片叶落在他脚前,以未尽枯黄的面容,匍匐的姿势,悲哀地完成它旅途。
秋风瑟瑟,残叶孤槁,黯然伤神。
独身剑舞,回首十年,历历在目。
揪心的痛,扯着一颗孤独灵魂,斑斑伤痕。
抬首,觉脸上湿哒,是雨。
雨在一流清冷水边,一棵憔悴秋柳里,一条怯懦秋枝上,一片将黄未黄叶上,听她喁喁唼唼,看她萧瑟落寞。
她的剑舞,轻轻将他拂落在秋水秋波的私晕里。
这舞,这剑,是她的万年孤寂,千年等待,掉落在秋晕里,一涡半转,跟着秋水流去。
他不禁自问。
秋真的是伤感的代名词吗?
他一直不信,因为在他心里,秋从来没有悲过,所以他眷秋,恋那蝴蝶雨。
未雨绸缪,怅若久之,缥缈不定,捉摸不透,无时似有时,有时似无时。
随着剑舞连绵的秋雨,仿佛是她的心雨,散落的雨滴,滴答在他脸。
蓦然间,他仿佛看到一袭白倩,手扶瑶琴,轻拨着心曲,而他却轻摇折扇,赋诗低吟。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剑舞毕。
不知不觉蝉声渐消,一片枯黄叶悄无声息滑落肩头,忽然发现春夏已悄然离去。
他抬头,望向天际,一种流泪的冲动,占据整个身心。
“原来,已经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