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峰上,夜是善变的。

在峰颠,最高树冠的顶端首先浴在月光里。灰白色的光下泻到枝叶上,猫头鹰则站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

在月光下,没有一样东西是粗糙或是有角的,一切光滑与温柔,一如苔藓将花岗岩巨砾变得柔和一样。

峰巅像是微微发光的云躺着,它们伸出的支线上的光亮又有浓淡深浅的不同。站在荒野而怪异的美景中,上面是荒凉的天,下边是荒凉的峰,周围是荒凉的喧嚣。

山腰间,烛火明晃,菜香四溢。

三人围坐成圆,一人抚额镇痛,一人夹菜吞咽,一人放碗开口。

“劳逸结合。”

“为何现才悟?”

“心境变化。”

“变好,亦或变差?”

“变好。”

“剑呢?”

“剑,会练。”

“是吗?”

“那,练是为何?”

“强大自身。”

“之后?”

“保护珍物。”

“是人是物?”

“可是人,也可是物。”

“唯有其一,不存其二。”

“是吗。”

“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可不要被某个家伙,抢走了。”

说罢,师青璇放开筷子,看向了北方。

“徒儿谨记。”

“吃饭。”

“嗯。”

林逸仙开口。

“白师姐。”

“多吃点。”

“嗯。”

三人在一定交谈中,饭饱。

白灵蕊仍坐在原位,师青璇依靠在房门口。

房间内唯有刷碗声打破沉寂。

“仙儿。”

“最近有见到清寒吗?”

“没有。”

“你应该知道她在何处。”

“后山。”

“可曾遇见?”

“十年间,不曾遇见。”

“看来小家伙做的挺隐蔽。”

师青璇窃窃私语,不想被林逸仙听见。

“师尊,为何突然提起二师姐。”

“你认为她是去后山作甚?”

“嗯..”

林逸仙擦了擦渐落脸庞的水渍,继续刷着沾满着油污酱汁的白瓷空盘。

“不知。”

“猜猜。”

“修炼?”

“静心?”

“闭关?”

“是隔离。”

手中洗刷盘子的碗顿了顿,很是疑问。

唯有白灵蕊闭眸听之,对此事充耳不闻,亦或是略知一二。

“隔离?”

“何意,师尊?”

“待你过几天,亲自去寻她吧。”

“这是师命。”

“知道了。”

“师尊,东西呢?”

“嗯,是呢。”

“这一餐我很满意。”

待林逸仙将所有的碗都刷得亮洁如新后,他撤下了厨房围巾。

只见用餐桌抹布反复擦拭的桌面上,放着一本古朴泛黄的功法,倩影已远遁。

“这就是仙法吗?”

林逸仙用餐巾纸将双手拭干,小心翼翼拿起破旧书本。

“白师姐,你也学习了吗?”

“嗯,不过我学的不是这本。”

“是吗。”

林逸仙翻看几页,晦涩难懂,但只言片语也并非完全不可感悟。

他将仙法收了起来。

“白师姐,你知道隔离的事吗?”

白灵蕊摇了摇头。

眼神闪躲,若即若离。

林逸仙只好就此作罢。

看向了还端坐的她。

“怎么了?”

他见她还不走,发问道。

“吃了饭..要去..”

“要去..转.转吗?”

“你要去吗?”

“嗯。”

“如果你也去的话。”

“是呢,吃的有点饱,去转转也不错。”

白灵蕊立刻起身,冲了出去。

“师姐?”

“我..我去换一身衣服!”

林逸仙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热恋中的小姑娘吗?”

愁眉苦脸爬满他二十又余的面容。

饭后的夜是昏沉的,是温柔的。

夜深了,墨蓝墨蓝的天,像经清澈清澈的水洗涤过,水灵灵,洁净净,既柔和,又庄严;没有月亮,没有游云,万里一碧的苍穹,只有闪闪烁烁的星星,宛若无边的蓝缎上的洒印着数不清的碎玉小花儿。

“久等了。”

林逸仙跟着声源寻去。

只见她头盘飞仙髻,几朵零碎的金花别于发髻之上,更凸显出她高贵的气质。

自头上垂下的两条缎带,在微风吹拂之下轻轻飘扬,在她高贵的气质之中又添几分犹如仙人的飘逸。

眉如弯月,眼若明星,顾盼之间端的是娇艳动人,勾人心魄。

胸前是一抹红缎裹胸,透过那半透明的红色的纱衣隐约可见她如玉的肌肤和纤弱的双臂。

如削葱般的十指抚于琴弦之上,指间流泻出宛转动人的音乐。

这次她第一次穿鲜艳色泽的衣物,像是沉寂的素白枝叶,开在了最黑耀的夜里,孤芳自赏。

可现在不同,她有他足矣。

两人踩踏着悠闲步伐,在天修宗各处,留下他们的依偎身影。

不甘寂寞的蟋蟀,抖擞精神、亮开嗓门唱起来,然而,蟋蟀的歌声太弱小了,小得像一绺纤细的茅草,摇摇晃晃,可怜巴巴地支撑着偌大个夜的世界。

伴随着蟋蟀的,还有身后嘈杂的讨论声,以及演武场不甘落后的震喝声。

“那是...冰仙子?”

“冰仙子不是从来着素白吗?”

“这打扮,差点没认出来。”

“差太多了。”

“如是以前。”

“是高岭之花。”

“如今。”

“更是高岭上的牡丹,妖娆且不可亵玩。”

“真羡慕。”

“那个男人,是何人?”

“宗门这么些年,为何我从未见过。”

“我有过一面。”

“之前也是他,陪着冰仙子出宗门。”

“真是好命。”

两人似好命鸳鸯,无视旁人拈酸吃醋的目光以及醋海翻波的嘈杂声浪。

“接下来去哪儿?”

“依你。”

她不在乎去哪儿,对她来说,哪儿都没有区别。

在一片灰暗与猩红纵横交叉的幻境里,人是灰的,血是红的,天是黑的。

她已经如此过了不知多少岁月,她的眸子仅仅在一盏茶时间,就从激流勇进,湍急陡峭的高山临泉,变成无垠的皓月千里,是浮光跃金,也是静影沉璧。

而那道光,现在在她身旁。

去宗门,去后山,去山脚,亦或是再次回到幻境。

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是悬圃蓬莱。

在他身旁,宗门是仙山楼阁,房屋是璇霄丹台,植物是瑶草奇花,此处已是云堦月地,是让人无限向往的仙境。

“是吗?”

“若是依我的话..”

林逸仙望向山脚之下的灯火阑珊。

“去转转吧。”

“山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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