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整个世界发展方向被改变的伊始,我们就已经被那些幻觉所蒙蔽,而现在正是与自欺欺人的过去诀别的时候,因为神明们的谎言已经被我们揭破。

如你们所见,自诩机械之神的瑟寇斯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他在压迫我们、要我们不求回报地为他献出一切,而他所要做的不过是放出几句许诺要让虔诚者‘永生’、变得‘更高尚’那样的空话……所幸,我们并没有继续被他所蒙骗。

我们战胜了他,我们都冲破了神明套在我们身上的锁链——这难免要付出点代价,但如果以彻底的解放作为回报地话,一切都是值得的!

各位——曾活在神明欺压之下,而如今已经冲破囚笼的人们,如今的一切已然证明,未来属于属于我们所有人,而非那些妄图一语定义一切的神明。

想想吧,没有他们空口的许诺,我们依然活着,他死了之后,我们还有一颗跃动的心,还有终于突破金属墙壁望到囹圄之外的眼。

我们站在这,只要一伸手,就能从残垣里拾起一块金石,它会因此而被我们改变,或被重建为新的不以禁锢为目的的楼阁,或被铸成一把崭新的武器,这全在于我们自己,与那傲慢的神明无关!

不要将我与那些旧世界的虚伪统治者混为一谈,也别把自己与曾经逆来顺受被迫献出一切的愚昧教徒相提并论,这是旧世界的终点,也是新世界的起点,我们早已在反抗的征途上得到了新生——”

或许是神明一死这把剑也知道自己派不上用场了吧,沧宇说话的间隙,骨剑又断了一次,仔细看时才发现剑刃已经断了大半截,还钝了、遍布着豁口,和他现在这幅久经风霜的模样倒也般配。

话音落尽,众人自然为发起这场伟大变革的人而欢呼。雨停了,天空却依旧是阴沉的,人们能够明显的觉得现在比刚才更亮一些,但无论如何也看不见阳光。

“接下来的事,依我看,要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吧?这些金属碎块,我们可以把它们变成更有意义的东西,您意下如何?”

沧宇在教徒和执事的簇拥中走下那张冰冷的床,来到被推到的高塔废墟之上,他对执事的提议表示认可,却想起梦境中那人说的话,不禁提高了警惕。

“既然我们即将拥抱崭新的生活,也许我们还应该制定一下新的阶层,既然我们因为抗争而得到解放,就按照为抗争做出的牺牲和贡献来排吧,这样您毫无疑问会是最高统治者,其次……”

“别……别再像之前那样划分!神明——就是因为森严的秩序——才积压怨恨的——”沧宇突然明白了执事的企图,激动得语无伦次,执事连忙道歉,声称自己的想法是失态的且发誓不会再犯,然后松开搀扶沧宇的手,转头要求另一个教徒顶替上来。

“那是什么?”沧宇远远看见一个长条的东西在一根斜竖起的直杆上移动。“瑟寇斯的遗体,”执事应声答道,“我想他这样的恶人,应该被吊起来示众,让所有人都引以为戒,别重蹈覆辙,去做跟他一样的人。”

“立意是很好的,但……我觉得还是把他丢掉,或者找块没用的地埋起来更合适……万一有人把这种示众当成了标杆怎么办?”沧宇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哪会有这样的事啊?没人会在对神明的欺骗行为有模仿之类的非分之想,否则他就会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公敌,他不会有好下场的——”执事眯起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把他放下来,然后,把他丢掉,或者埋了,总之他不应该再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沧宇挣脱了众人的围困,踉跄的朝那旗杆似的直杆上跑去,没人预料到已经如此虚弱的他竟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愣着干什么,快去拦住他啊……呃……别让他一冲动又受伤了!”执事一声令下,几个教徒快步追了上去,才没能让沧宇摸到那根用来“升旗”的绳子。

“你这是——”沧宇一开口就被执事的声音打断。

“好了我知道您刚醒来,可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许您会有些偏执的想法,我知道,我也能理解,这件事不用劳您费心了。”

在教徒们的努力下,瑟寇斯的尸体确实被降下来了沧宇却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出于某些这副躯体带来的本能和模糊的记忆,他总是对执事怀着莫名的好感,但此时此刻他却从那看似友善无害的举止里看出了潜藏的危险——

这与他梦境中躯体旧主的告诫如出一辙。

“还是我亲自去把他扔下遗忘之地吧,让他们自己去的话”,沧宇湛蓝的双眼盯着执事,“我不放心。”

“那好,你们就跟着他去一趟吧。”执事还是眯着眼,她向沧宇点头,然后对着教徒们发出了号令。

几人抬着令人感到反感的旧日统治者的尸首走向浮岛的边缘,沧宇就在后面跟着,当他回头看向与自己背道而驰的执事时,他才反应过来——她身后的那对银翼依旧存在,新秩序将要落成,他已经不愿自称为“神”或“教皇”了,可她依然被称作“执事”。

她是个叛徒——又或者,她本就没和反抗的力量站到一起,她不过是来……沧宇不敢继续多想了。

“你值得我信任吗?”当死去的瑟寇斯被丢下浮岛,众教徒一哄而散的时候,沧宇拦下了最初跟随自己的那位教徒。

“您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是不值得您信任的呢?若没有您,我都不敢想象自己将会继续在那被封闭的世界待多久。”那教徒轻快的答道,“不过,我想您刚才有些过于敏感了,也许您还需要再冷静下、休息下——”

“很好,我会注意的——”沧宇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断裂的骨剑,无奈的把它丢在地上,“把你的刀借给我。”

闲庭信步的执事提前预知到了危机,藏在银发下的金属羽翼挡下了来自身后的痛击,带着锋芒的白色羽毛落了满地,这一击的力量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您这是什么意思?”执事假笑着,摆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明知故问,有人身上还背负着不该背负的错误。”沧宇举着那把金属翼做的大刀,独臂却已经无力再将它挥动第二次,他这才发现看似没有外人的废墟里其实还潜藏着几双眼睛。

“也许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吧,但您大可不必如此敏感,大家都看着呢,是非曲直自然是由教徒们来评判。”阴云散了,但沧宇眼前初升的阳光被执事完全挡住,而坍塌的废墟也让那些潜伏的教徒投身到了阴影里。

“你……”沧宇挥起一拳,却被执事轻蔑的闪身躲过。“我劝你别做那些复辟的事,没人想再朝另一个瑟寇斯挥一次剑。”

“您这话就不对啊,都没人想向瑟寇斯挥剑了,复辟又怎么样?何况——您猜一个在众目之下伤害自己教徒的人,和一个得到了众人拥戴的无辜的女子,谁更像是会复辟的人呢?”

那个借刀给沧宇的人突然从沧宇身后蹿了出来,见到争执的两人,连忙相劝道:“那个……沧宇大人,您先冷静一下,神明已经死了,不用再多想别的事了,您不必再为此而奔波了,后续的重建执事大人会安排好的,有事好说,别起什么冲突……我先带您去休息一下吧……”说罢,他就拽着沧宇要往回走。

“扪心自问,你当初对大家的所言,还有你在教皇面前的谄媚模样,你真的无辜吗?”沧宇咬牙切齿,羸弱的身躯却开始架不住教徒们的拉扯,他与那道貌岸然的身影越来越远。

“人是会变的,谁又能断言引领反抗的人一定不会转头抽刀向自己的同胞呢?我是不是真的无辜不重要,他们觉得我无辜就够了!”

随后执事的笑声在沧宇的耳边回荡,沧宇总觉得那声音像极了高塔里连成一片的敲击声。

不过……事到如今,他能做的也只有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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