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

打开窗户后,窗外的风微凉而清澈。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窗户的方向裹着被子蜷坐在床上。

——「这个」世界的空气有着和昨天不一样的味道。

太阳尚未照亮的天空泛着暗蓝色,就像是一片宇宙静谧中闪闪发亮的地球海洋。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脸没有来由地发着烫。

奇特的命运在我四周流动,原本空无一物的世界现在开始显形。

“浩天。”

我呼唤着他。

“……”

他坐在房间里看着和我相同的风景。

“浩天——”

我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

“这是你的名字。”

他抓住我的手腕,细长的手指神经质一般地在我手背上摩挲着。

我和他并肩靠在房间的墙上。

“……怎么了?”

我与他十指相扣。

像是觉得疲倦了一般,他向旁边动了动,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握着他没有温度的手。

“我不该拥有名字……”

我的心脏突然抽痛。

“你不喜欢?”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窝处。

“你不该……我的存在不应该用名字确立下来。”

“可我想让你存在下来,这样难道不好吗?”

“……不。”

思考了很久,对于我的疑问,他只是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我仍旧在喘息。

但是,沉默。

我们之间只剩下了沉默。

我房间的挂钟“哒哒哒”地走着,分针绕过一圈逼近数字12。

淡蓝色的天空此时被染上鱼肚白,马路响起了喇叭声,对面楼转了一晚上的空调外机停了下来。

“今天是周三,我该起床了。”

我将一直裹着的被子放在一旁,双腿接触清冷的空气穿上塑料拖鞋。

他依旧靠在我的肩膀上,随着我注意力的转移,我即将抽离那个他所在的紫色房间。

“那么,早上好,浩天。”

我的手伸向白色的短袖校服,将它套在头上。

「接下来是,校服裤子。」

我的双眼淡淡地记录着我所处的现实。

那个房间的他看着这一切,渐渐松开了与我食指相扣的手。

他的指尖一点点抽离我的手掌。

在滑离他手指的那一瞬间,我再次看到了他悲伤的笑容:

“我不会给任何人起名字。”

他仿佛要哭出来。

“没有人有权利给别人起名字。”

今天上午的课是数学、语文、科学和政治,下午是体育、英语、美术和地理。

书带了,学探诊带了,语文的抄写带了,记事本带了,二十块钱零钱带了,笔盒带了……

我把书包拉好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洗脸,刷牙,今天早上吃烤面包片。

“东西都带了吗?”

妈妈在夹睫毛。

“带了。”

“要是没带我可没时间给你拿啊。”

“我说了,我带了。”

“你有什么好着急的,我就问你一句?”

“我没。”

用力拉开椅子,我把属于我的三片吐司一口咬下。

爸爸已经吃完饭准备出门了。

“三片儿够不够啊?”

“够的。”

“哎最近鸡蛋又涨钱了,再这么下去菜都买不起了。”

妈妈穿上工作的制服,我喝了一口碗里的牛奶。

“多吃点儿,没事,你的饭钱还是出得起的。”

我吞下嚼成碎片的煎蛋,没有说话。

吃完饭的爸爸背着手看着我的书包。

“初一呢,正是要劲儿的时候。”

我喝了一大口奶。

“得好好念书。”

我咬下一口吐司。

“老师和同学们都怎么样啊?”

“……挺好的。”

“哦——有什么问题要多和老师交流,知道吗,你们一个班四十多个人老师不会每个人都关注到,尤其是你性格又比较内向,不爱说话。最近在班里有交到朋友吗?”

我想起刘璟和赵匡高大的身材和那个弥漫着烟味儿的网吧,发腻的耳机和键盘,不断变换的电脑画面……

「刺眼。」

“嗯。”

我吞下吐司,将碗中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我走了。”

“好吧,吃饱了吗?需要让爸爸送你一段吗?”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对着正穿丝袜的妈妈,爸爸发出一声嗤笑。

“你可真有意思,这么大的孩子了还需要我送吗?”

“你知道现在路上有多危险吗?之前就有骑车的孩子被汽车撞到了啊,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的人开车到底有多不小心——”

“……我出门了。”

“路上慢点儿啊。”

咔擦。

我合上了门,把那句对妈妈的回应留在喉咙里。

“上课,起立!”

“老师好——”

“好好,同学们早上好,大家请坐。”

五十多岁的数学老师将手中的板夹和水壶放在桌面上。

“那么之前我们学习了正数和负数,今天我们来学习下一个章节——”

我看着面前的数学书,老师的声音在我四周飘荡。

「正数和负数,这有什么可听的。」

我把视线飘到教科书上的空白处。

「我不喜欢数学。」

学数学有用吗?

我以后去买菜能用到正数负数吗,难道我还能一边掏钱一边计算二元一次方程?

铅笔在书上点点画画起来。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注意力发散,留下一只耳朵听老师的点名,我剩下的灵魂全部潜入进他所在的世界中。

但是紫色的房间空无一人。

“浩天。”

呼唤。

“浩天?”

我呼唤。

他不在这里。

我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看着房间中投影白色的光和白色的行军床,我将视线落在了房间的门上。

推开紫色房间的门,我第一次踏入了我自己的幻想。

紫色的阴暗长走廊。

黑色的岩石地板上有着极浅的一层水,我能踢起涟漪却不会湿鞋的程度。

深紫色的立柱上插着一个个被削开颅顶的骷髅头,白色的骨容器中是一个个跳动的蜡烛火光。

长走廊中的两边是无数个房间,紫色的门上仅仅用烫金的数字进行区分。

我反手将门在我身后合上,然后向前踏一步,试着去拧对面门的把手。

门没有锁。

我推开那扇名为「4153」的门,里面空无一物。

没有装潢,没有家具,没有他。

我尝试着走进去,将手贴在墙壁上,但下一秒,我的手缓缓地陷入了进去。

墙壁在摇摆,它似乎可以向前,似乎也可以向后,似乎也可以在这一瞬化为虚无。

我离开这里。

我打开下一扇门,再下一扇门,都是如此。

这些门的存在没有意义。

我的拳头缓缓攥紧。

于是,我闭上眼睛,开始想象。

我不需要低劣的想象力和无用的空间填充我的内心,我想要见到他,想要见到我的「所有物」。

伴随着风声,走廊房间的活动墙壁“啪啪啪”如消消乐一般重叠在一起然后化为水珠消逝。

我浑身上下被水珠溅湿,淋了个透心凉。

但我不在乎。

睁开眼睛,重重踏上地板上的浅水。

前方,走廊的终点已然出现,于是我向着走廊的终点、那扇既定的大门奔跑。

在那其中,透出强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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