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陷入寂静。

白永本人也不例外,他愣了愣,心想苏长生怎么没看出来自己的问题?光是杂役弟子这个名头就已经假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更不用说自己刚刚对他的态度。

但是既然已经有了机会就没理由放弃,白永顾不上思考,赶忙用力点头,大声求饶道:“是啊大师兄是啊,弟子这一区区杂役还是过于嚣张了,还请大师兄饶了弟子!”

他慌张地跪倒在地,再度喊道:“弟子对天青圣地极为忠诚,简直堪称天无二日,姜鸢圣主更是弟子的偶像,正是为了姜鸢圣主弟子才选择进入了天青圣地,绝无二心!”

这番话听得众人瞠目结舌,因为这人在滑跪的速度这方面好像还真和刚刚天青圣地的弟子们不相上下,安肃都不由得愣了两下,千黎桂更是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心想自家徒弟还真是擅长随机应变明哲保身。

千黎桂面对着自家徒弟的想法还是有点高情商,低情商如沈词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心说今天你能跪天青圣地,明天岂不是就要跪我千机宗的对家?哦,天青圣地好像本来就是千机宗的对家?

苏长生笑了笑,对白永继续称赞道:“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杂役,你的实力勉强还算是看得过去,虽然不能说是太强,但好歹也是有资格担任杂役弟子这个名头了。”

白永先是连连点头称是,说大师兄说得对大师兄说得好,但当他反应过来苏长生到底说了什么时,白永不由得愣住了。

苏长生这话是认真的?

作为一个杂役,自己的实力只是勉强看得过去?开玩笑呢吧,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元婴期!

哥们只是假装杂役,你还真把我当杂役看?还什么有资格担任杂役弟子这个名头,你见过元婴期的杂役?刚刚那一击随便换个修士都能看出来我的境界在金丹往上吧?

白永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在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以后还是默默选择讪笑一声,大声附和道:“对,对,大师兄讲得没错,弟子可算是有了当杂役弟子的资格!”

这对话把演武地上的众人看懵了,心想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演武地中整整上万名弟子都看出来了,对方所使用的灵技相当不凡,最起码也得是金丹以上的修为,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天青圣地的杂役?

弟子们都有些迷糊,不禁彼此对视一番,而后从某个弟子开始,一个想法被提了出来:“难道大师兄,其实根本看不出来对方的境界和实力吗?”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开始反驳,但无论怎么反驳,眼下苏长生的反应都是实打实的,这让弟子们有些难以接受,而就在这时,安肃则默默露出了一副堪称猖狂的笑容,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和域主李镜枢同时开口道——

“你们这些蠢货,根本没有理解他此番作为的含义!”

弟子们顿时被吸引过来,有些弟子生出怒气,心说你安肃有什么资格骂我们蠢货,但很快地,安肃接下来一番话就令他们当场服气,并对苏长生再度燃起敬畏。

演武地四周也有人忍不住开始怀疑苏长生是否有些古怪,但被李镜枢这么一骂,众人赶忙收起声音,打着哆嗦朝域主大人行礼认罪。

“我们都能看出来的东西,苏长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李镜枢看向四周众人,眼里流露出几分厌恶,心想这群人真是又菜又狂,“难道你们要说,苏长生根本不是什么强大的修士,只是一个装神弄鬼,连修士境界都看不出的凡人?”

他的语气失望至极。

其他人见状,一时间也没法苟同,只能缩着脑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域主大人的意思是,苏长生这是在装傻?”小王爷牧文赶忙问道。

“自然如此。”李镜枢微微点头。

其他人愣了愣,千黎桂更是不明其意,心想莫非域主大人只是在唬人?

装傻作甚,这对苏长生来说有什么好处吗?莫非是还想隐藏实力?可是你这一剑砍出来以后,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你境界的不凡啊?

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想不明白其中含义,赵镇武冥思苦想,好奇得两手挠头,姜鸢则保持了淡漠的笑意,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你们还不明白吗?”直到这时牧焕才看向千黎桂,他的语气十分感慨,甚至带着几分敬佩,他说道:“苏长生他,是想给你千机宗一个台阶下啊!”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瞪大眼睛,紧接着脑海中所有的疑惑顿时褪去,赵镇武终于想明白了,忍不住用力一拍巴掌,高呼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回事!”

千黎桂则彻底愣在原地,呆呆地看向千黎桂,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事?

他犹豫间看向演武地高台上,众人不知道此时的演武地上,有一名叫安肃的弟子与域主想法完全一致。

苏长生蹲下身来,拍了拍白永的肩膀,脸色慈祥地连声称赞道:“确实是我天青圣地杂役的实力境界,很久都没遇见如此诚实的弟子了,不错,不错。”

白永都快哭出来了,心说你骗谁呢,天青圣地哪来的元婴期杂役,你是不是把我当憨批?

他浑身上下都痛得要命,简直就跟骨头被人打碎了似的,苏长生那一剑不仅将其骨节震碎,更是伤及神魂,不知道修养多久才能恢复过来,更不用说无法保证有没有后遗症。

此时白永实在忍不住痛,干脆巴掌一拍地面,怒吼一声:“苏长生我跟你说士可杀不可辱,我乃千机宗大弟子是个屁的杂役,你欺人太甚……”

“嗯?”苏长生表情不解,右手不经意间刚好扶上腰间剑柄,“你说什么?”

“……没事。”

看到这个动作以后,白永的怒气瞬间全然消去不留分毫,只能咽了咽口水,如今在他眼里,苏长生完全就跟噬人恶鬼没有丝毫区别。

他咬紧牙关,心想此时的苏长生看似淡然无辜,实则不然,那只放在剑柄上的手就是证明,试问倘若这都不算威胁,那天底下还有什么能叫威胁?

“那就对了,”苏长生再度露出微笑,对白永苦口婆心地说,“你身为一个刚入门不久的杂役就不要如此猖狂,修行一途,心性最为重要啊,你都弱成这样了,就别到处挑衅惹事。”

“大,大师兄说得对!”白永听得两眼落泪,擦都擦不干净,他用力鼓掌,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大师兄教育得是!”

他白永何时遭受过这种屈辱?

身为堂堂千机宗大师兄,千机宗宗主亲传关门弟子,白永这辈子都没当过杂役,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和这名头扯上关系。

苏长生站起身来,看向四周,表情开心地说:“看嘛,这人都承认了,他就是杂役。”

说到这里苏长生也好像恨铁不成钢似的,对白永再度教育道:“以后别再这么神气了啊,最起码先把境界往上拉一拉啊,不然会挨打的。”

白永欲哭无泪,连连点头认错,直呼大师兄教得好。

众弟子见状不由得陷入沉默,心想你这明明就是屈打成招,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弟子们激动起来,因为苏长生如此强迫白永自称天青杂役,很明显就是和安肃师兄说的一样——大师兄这是要给千机宗一个台阶下啊!

就在弟子们热情燃起的时候,宾客之间,眼见苏长生这般强迫的姿态,众人终于确信,苏长生确实就是为了给千机宗留个面子!

千黎桂感觉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有老脸发烫,沈词的目光则愈发敬佩,连呼苏长生果真了不得,不愧为九天之上的来客。

“我们也不必追究千机宗了,”牧焕和牧文对视一眼,笑了笑道,“苏长生如此刻意,显然就是为了让我们将此事揭过吧。”

念及此处,在场众人纷纷不由得感慨起来:“苏长生的胸襟,竟然如此狂阔!”

面对着一个朝自己口出狂言,甚至意图刺杀的弟子,苏长生不仅没有丝毫怪罪,甚至还豁免了他背后的宗门……

“这就是仙人的胸怀吧。”牧文感慨。

“说的是啊,”古榕也不禁说道,“换作是我,怎么也得把这宵小废掉半个身子。”

就在这时,聊得热火朝天的他们忽然发现域主大人似乎没了声音,牧焕看去,李镜枢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来,二人对视以后,牧焕也愣住了,因为域主大人的眼中居然带有几分震惊。

“九天是这片大陆上至高无上的国度,我知晓九天很强,如今却发现自己还是缺乏了几分想象力,”李镜枢轻声叹气道,“苏长生一直在强调这名元婴弟子只是杂役,看似只是调侃,但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身为东深域域主的我已经到场旁观。”

李镜枢说:“毕竟他在前来东深域之前不可能没有任何调查。”

“域主这句话的意思是?”牧焕好奇地问。

“苏长生如此刻意,不仅是在表示自己豁达大度的胸襟,更是在隐晦地告知我一个事实,”李镜枢咬牙切齿,眼里却发出光来,“九天之上,哪怕是最弱的宗门,其杂役弟子,至少也有元婴水平!”

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震撼得难以说出半句话来,甚至连姜鸢都微微愣住,忘了宣布苏长生的名次,千黎桂更是把救治自己亲传弟子的事忘在了脑后。

九天,果真是九天,那个仙人遍地走,渡劫多如狗的九天!

江雪柔坐在远处,坐姿端正,她看向苏长生,此时的大师兄还在不断告知白永,身为杂役弟子就该谦虚内敛,好像真的完全将其当成了天青杂役似的。

她无声地微笑。

苏长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回过头来。

二人对视在一起。

悄无声息间,苏长生的嘴角也扬起了难以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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