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来到门前,敲门三次,作为最基本的礼貌,毕竟上次是在卫兵的扣押下来的,这次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登门拜访。
时间过去三分钟,没有任何回应。
再稍微等等?
嗯,得讲道理,毕竟也不可能就这么直接闯入别人家,更不用说卫兵这次还没有对我进行任何盘问。
产生坏影响就不好了,我可不想再二度入狱。
我往后退了几步,从外面第一次打量眼前的这种作为公爵住处的别墅。
从门外看的话,其实这别墅还挺大的。只是,如果以前七口之家来评价,那是刚好能容纳的大小。
不过,说真的,我也想住这种别墅呢,真是该死的有钱人。哈,直白的仇富心理还是真是让自己觉得扭曲与作呕。
不过,如果只是一个人住呢?
望向被灯火包围,犹如在黑暗里独自飘流的方舟。
硕大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只是——
独留公爵一人。
只有公爵。
孤独的公爵。
将自己的子女为了政治嫁出。
违背了陪伴之人死前的约定。
然后,到最后,发现,身边谁也不在了。
“来了……是你啊。”
伴随着开门声,公爵那苦大仇深的脸探出门来。
比起前一天见他,更加苍老,更加憔悴。
“啊,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得到许可,我从门外走进屋,比起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些寂静和凄凉。
就连他的眼神里,也透露出孤独。
独自一人,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的孤独。
就连那本就寒冷的空气,也变得令人窒息起来,仅仅只是呼吸,就让人感觉困难了。
我和他来到大厅,再一次地来到之前坐的地方,面对面地聊起来。
“你为什么会来。”
“……我觉得我不说你也知道。”
“犬子的事情的话,没有商量。”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不以为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的话。
“公爵你知道那个吗,白夜行。”
“我知道,不如说,我很喜欢其中那句话,我的天空没有太阳……”
他似乎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说完开头部分,就停顿了下来,眼神里向我求助。
“‘我的天空没有太阳,只有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算是名句了吧。”
“……不如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是吗?”
“是啊。”
“为什么呢?”
我继续追问。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轻笑了笑,眼里却毫无笑意。
“……但是公爵你的世界里,有太阳吗。”
“曾经有。”
“是吗。”
“那个女人,或者那个孩子的生母,都曾经是我的太阳,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救赎……”
被子出现了裂痕,公爵的脸上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即使如此,你还是干出那种事吗。”
“这是最优选项,你知道吗,通过这一系列联姻手段,我可以……”
“打住。”
“小友,你知道吗,所谓孩子都是父母身上的一块肉, 谁又舍得自己的孩子远出他国呢。”
他叹了口气。
“他们走后,这原本热闹的别墅冷清下来,那段时间,我一直睡不着。”
“……”
我看着他的眼睛,眼神里并没有后悔,只有痛苦与难过。
“后来,我发现,只有在别墅有光亮的时候,我才能安稳入眠。”
“因为,这样,别墅里才能有点生气吗?”
“是啊。”
他点了点头。
“明年,戴安娜也会出嫁,那时候,这个别墅就会彻彻底底,只剩下我。”
他自嘲地笑了笑。
“很可悲吧,作为一个转生到异世界的P社玩家,到最后,还是要用哈布斯堡的方式来开拓自己的血脉和统治。”
“……。”
“哈哈哈,很可悲吧。”
“你没有后悔,或者对他们感觉到歉意吗。”
“……有过。”
他喝了一口咖啡,望着天花板回答。
“大女儿出嫁那天,她到最后是哭着坐上马车的。”
“……”
“二女儿走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 但是那小丫头,留下的信上,全是泪痕。”
“听上去就让人心痛。”
他听见我的回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然后,公爵的三女儿,四女儿,以及仅仅比住在别墅里,年龄大小只比戴安娜大两岁的五女,出嫁的所有公主,都一一说了一遍。
要离开熟悉的家乡,前往他国。
不安,害怕,留恋。
男人知道,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狠心,把他们嫁了出去,甚至没有任何讨价还价。
曾经热闹幸福的公爵庄园,只留下了公爵和他庄园里的植被和花朵。
他到最后,也没有任何为此感到抱歉或者后悔的想法。
留给他自己的,只有无尽的孤独。
作为给他身为让这个家庭分裂的罪魁祸首的惩罚。
“……你听说过那个故事吗?”
“哪个?”
“梅勒斯的故事。”
“我知道,梅勒斯为了自己的友人的生命安全,到最后按时到达,国王为此很感动,决定赦免梅勒斯,耳熟能详的故事,即使我再怎么老,对于这个故事的内容也大概记得。”
“那,国王呢?”
“……什么意思?”
“梅勒斯得救了,赛利奴第乌斯得救了,国王变成了一个爱好人民,努力勤政的国王,但是——”
“但是?”
“但是,国王到最后,都是一个人。”
“……”
“成为了好国王,成为了人民爱戴的国王,但是国王不是梅勒斯,也没有为自己奉献的赛利奴第乌斯,他到最后,都是一个人。”
“……”
“那,你想说什么。”
“所有的故事都不会戛然而止。”
我摊了摊手。
“我的回答是,如果我是国王,我会很乐意接受自己到最后,独自孤独的结局,那是作为对暴政国王的惩罚,也是枷锁。”
“你还真是……像极了我们世界的那些老顽固,不是吗。”
“只是年龄上来了。”
他又咳了两声。
他虽然努力不让我看见,但是我还是看到,男人的手里,残留着血。
“你这状态,他知道吗。”
“谁也不知道。”
“医生怎么说。”
“说是我上年纪了,不要总是一个人处理领地内的事。”
“那我觉得你应该多听听。”
“哈……你不明白啊,小友。”
他凄凉地,痛苦地笑了笑。
你不明白。
傲慢到让人愤怒,让人感到无理的态度。
“我不明白吗。”
“你不明白,我们终究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留下点什么,那,又有什么来证明我们的存在呢。”
他笑了笑,又咳了两声。
鲜艳的血花在布满花纹的大理石上绽放。
以生命加以滋润。
“人留下痕迹的方式很多,没必要用这种……”
“哈,那你说,还有什么方式呢。”
“……”
我一时语塞。
“听好了,小友,也许还有别的方式,但是,这是我选择的方式,也是我能够为这些异世界的人们留下的唯一东西了,既然那小家伙留着自己的血,我只希望他能够好好按照我为他划好的,必然成功的路走下去。”
“……好吧。”
我叹了口气。
看样子,对方显然不容易说动。
但是,我觉得还是可以挣扎一下。
“那,就真的——”
“……好吧,服了你了。”
他手指比划出一个一。
“一次机会,几天后的庆典上,那是我给他,给你的机会。”
“是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卫兵,送客!”
还没等我问下去,门外传来脚步声,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了进来。
“请走吧,先生。”
“……好吧。看样子你也不打算跟我谈下去。”
我自觉地转身,离开了庄园。
一次机会到底是指的什么?
完全不明所以,还是说人年龄上来,都喜欢假装自己智力很高吗。你看,上了年龄不是也有老年痴呆的风险吗。
摇了摇头,我再一次地,踏着流连在脚边的月光,向着旅馆,开始了归途。
总归还是有点收获,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