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欣站在A区最繁华的街道，仰望着曾经还属于自己的高层住宅。昨天他的身份还是富家千金，今天已是无家可归的猫。

上辈子他不为金钱折腰，这辈子金钱弄折了他的腰。

一首凄凉的旋律在心底浮现。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总共一百亿债款，算上利息，约125亿，分五年还清。一年25亿，第一笔钱立刻、马上支付。

为了还第一笔债，房子还是以25亿的低价抵掉。

第一年的债解决了，可第二年呢？

唐斌附近租了酒店作为临时住所。酒店房间只有八十平，够三人住但肯定不如原来的家舒服，时雨不去上学了，她消沉地缩在被子里，红着眼圈，念叨着“不要喝污染水”之类的话。

“穷人只能喝污染水”这个观念深入人心，这个世界仍然有约五分之一的底层人民每天都在喝A0级净化水。

被模因污染过的水永远无法变成纯净水，无论物理蒸馏还是化学处理，都无法彻底去除模因污染。人类只能尽可能稀释水中的模因，降低污染的浓度，A0级净化水就是人类目前科技所能稀释的极限。

尽管A0水里面的模因浓度极低，但研究表明，长期饮用A0水的人，平均寿命只有50-60岁。而在医疗技术发达的未来世界，只要不碰污染水，人类活到120岁是很容易的事情，癌症都能治好。

可见污染水的折寿效应有多可怕，唐斌这一破产，一家人可能会迫不得已喝A0水，少几十年的寿命——这是时雨最担心的事。

唐斌处理完了第一年的债务，但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后续的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仿佛老了十岁。

晚饭过后，唐斌对阿欣和时雨说道：

“时雨、豆包，政府给爸爸安排了一份新工作，在北亚，离这里很远，爸爸过两天可能走了……”

“爸，我不要和你分开，带我们一起去！”

时雨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孩子，抗压能力为零，面对这种困境，可怜而无助，她本能地想要依靠信赖的父亲。

阿欣眨眨眼，他看得出来，小老弟已经自身难保，直接被派去边疆做劳务了。

这里的“边疆”指的是辐射污染区域边境，工作环境危险，经常会接触到模因，不过正因为工作的危险性，待遇极其优厚，工作中取得的任何成果都可以换取报酬。

阿欣最初很是疑惑：为何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要让人去冒险呢？科技如此发达，让机器人去不行吗？

阿欣忽视了一个客观条件——这是个“资本高度发达”的社会。虽然现在机器人完全可以代替人类，但是人命并不一定比机器人值钱。

智能机器人不是廉价的电子产品，它是由政府垄断的尖端技术结晶，它的开发、制造、调试、维护、操控以及其它每一步骤都在疯狂烧钱。虽然人类在努力量产机器人，可还远远达不到铺遍世界各个角落，更何况探索其它星球也需要大量机器人。

相比之下，人力有时比机器人更加廉价，加之全面智能化会大量减少就业岗位，贫困人数过多增加政府负担。为了社会的稳定，很多工作还是要由人来完成。

唐斌被分配的北亚冰天雪地，还有模因污染，工作环境极其恶劣。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自己冒险。

“时雨，别担心，爷爷奶奶会替爸爸照顾你，好几年没见到你，他们说可想你了。明天爸爸就送你们过去，你先住爷爷家，等爸爸还完债，就接你回来……还看我干啥？不会有污染水的，都什么年代啦！”

唐斌柔和的声音让时雨安心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闷闷地问道：“那么多钱，你真的能还完？”

唐斌自信一笑：“小意思，你爸爸我无所不能！”

即便再狼狈，每个父亲都想在女儿面前表现出帅气的一面。

天真的时雨相信了唐斌的话，“那快点回来，别让我担心！”

唐斌看了一眼阿欣，对时雨说道：“我不在时，照顾好你姐姐，你爷爷……不太喜欢她，爸爸不在的时候就靠你了。”

“嗯。”

唐斌安慰时雨一会，又讲了几个笑话放松心情，哄她开心。

平时由于工作，时雨很久没在父亲的陪伴下入睡过，正好白天一直绷紧了神经，到了夜晚放松的时刻，她很快就睡着了。

时雨入睡后，唐斌起身想关灯，却看到阿欣仍然侧躺在时雨身边，睁着蓝色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偶尔抖抖耳朵。

“豆包，还没睡啊？”见阿欣这么安静，唐斌还以为他睡着了。

“没有。”自己的躺平大计泡汤了，阿欣越想越衰，怎么可能睡得着。

“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去见爷爷。”他轻声说着，关上了灯。

离开女儿的房间后，唐斌萧然叹了口气，移到窗边，掏出电子烟，默默凝视它——可能以后只能靠这种廉价的东西排解寂寞了。

香烟，是失意男人最后的救赎。

“老爸。”突然，身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豆包，你……”居然跟过来了。

唐斌把电子烟收起来，不想让女儿看到他要抽烟。

“临走前，咱好好聊聊吧，我们很少这样说话吧，不是喵？”少女的声音有种不符年龄的沉稳，不过结尾的语癖有些出戏。

A区看不到星星，但深夜的霓虹仍会照亮城市的角落，照亮她那精致的侧脸，柔顺的橘发在夜光的照耀下变幻色彩，有种虚幻的美。

唐斌莫名有一丝既视感，他压下这种感觉，道：“一转眼你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聪明药当真好用，唉，要是再早点……”

“也许我的改变和药没什么关系，听说有少数菲林人的智力会二次发育，变得接近常人。”阿欣的“网上冲浪”有了成果，他可以搬出某些专家的言论。

万一哪天那聪明药被证实造假，他阿欣就说不清了，所以再加个“二次发育”的buff，多一层保险，而且这个论据还算比较靠谱。

考虑如此周全，不愧是我！

唐斌接受了这个说法，感慨道：“原本我还挺担心时雨能否照顾好你，现在我没这个顾虑了。”

“你真的有把握五年内还清债务吗？”阿欣突然开口问道。

“当然，这并不是问题……”唐斌本能回避真相。

“如果，你没有能力还清债务，那该如何是好？”

面对阿欣的灵魂质问，唐斌苦笑一声，黯然道：“无非是在边疆工作到死，死后，还不完的债自然不了了之。”

“可是爷爷奶奶的房产会被拿去抵债。”

负债人无力还债，过了期限后，其直系亲属的房产会被强制征收，这是这个时代的法律规定。

唐斌陷入沉默，半晌，他挤出笑容：“爸爸会努力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小老弟，你可别硬撑了，我很担心你精神出问题啊。

阿欣没有唐斌的身世和经历，但作为年龄相近的同龄人，他理解唐斌的感受。事业、家庭、外部的所有压力全部击中到这个男人身上，失败的现实让他喘不过气。他无言面对家人亲戚的目光，承受不住社会的流言蜚语，压力摧残着他的神经，也许终结自己的生命会变轻松。

阿欣可不想早晨起来后发现老爹“自挂东南枝”。

为避免这种情况，阿欣绞尽脑汁，道出几句心灵鸡汤。

“你要相信自己，既然当初的你能建立橘优公司，今后你也能继续创造奇迹。人脉、运气，还有爱着你的亲人，都是你隐形的财富，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唐斌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猛然觉得，这十几年来，他从未真正听过豆包的心声。这番话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治愈的话。

所有的伤痛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看着豆包的笑脸，唐斌仿若看到了天使。

一瞬间有种流泪的冲动，但男人不能哭，泪水就留到临终吧。

“谢谢！”唐斌大声的笑了，用力揉了揉阿欣的头发，“不愧是我的宝贝女儿，说的话这么有哲理，你说的对，这不过是人生中的小挫折，克服了也就过去了！”

猫猫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

阿欣又当了一次人生导师，看到父亲开心的样子，他感觉还不赖。

不过，阿欣的心底，终究不是乐观态度。

夜深，唐斌也去睡觉了，阿欣躺在床上，耳边是时雨轻细的呼吸声，扭头就可看到萝莉光滑的肩膀和露出一半的儿童内衣，毫无防备地展现在阿欣面前。

但，阿欣只是苦恼床上没有洞。

尾巴放哪？

算了，侧躺将就一下吧。

当然，睡前还有件重要的事。

“系统，系统？在嘛？”

“系统哥哥~”

阿欣在心头默念，尝试用意识联络，系统最开始就这样和他沟通过。

“难道听不到？”

【你有什么事？】

“真的能听到！”

【我可以接受你的脑电波传递的信息。】

“真的吗？糟糕，我绝对没有想过什么不正经的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属于是。

“系统，我遭到大危机了，你能帮帮我吗？”

见系统没有回复，阿欣继续在心底默念：“能不能……额，就是帮我做那种事……就是有些违背统治阶级意愿的事……刑法书中可能有所记录……”

【说人话。】

“用你的无敌计算能力帮我偷点钱吧！”图穷匕见。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要有灵活的道德底线。阿欣平时绝对是遵纪守法的好青年，违法的事他不做。但现在情况特殊，不解决便宜老爹欠债的事，他躺平都躺不消停。

有系统这个碾压光脑的金手指，通过黑客技术搞点钱应该是轻而易举，而且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不行。】

“啊，为什么？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这会单方面损耗我的能量，我无法接受。】

“可如果没有钱，以后我也没法为您好好工作，我现在欠了一百亿呀！”

系统接下来说的话差点让阿欣吐血。

【区区一百亿，你自己解决。】

淦，我要自己能解决还会来找你？

看来非法搞钱的路子行不通，阿欣灵机一动，说道：“系统大大，能不能给我几个超级技术，比如说‘彻底净化模因污水’的技术，或者什么‘曲率航行’啊，‘超级AI’之类的……我卖技术给政府，造福了人类，又节省了您的能量，我还了钱，皆大欢喜……”

【绝对不行！】

系统的声音徒然变得严厉。

如果说之前阿欣的提议它是单方面不同意，而这次的提议更像是触犯了某种禁忌。

“Why？”

【这是为了你们人类好。】它说道，【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最恶毒的攻击就是传授过于超前或无法掌控的知识。】

“难不成……”阿欣神色凝重，“你真的有超高科技？”

【……】

系统被阿欣的脑回路整无语了——这时不应该追问原因才对吗？搞半天阿欣连系统有没有高科技都不知道。

【实际上我不是系统，我的身份是某个五维文明制造的智能生命，我们的科技水平全面超越你们人类。】

“那你叫啥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被制造出来后，我的文明便灭绝了。】

“那还是叫你系统吧，习惯了。”

【无所谓，名字只是个代号。】系统接受了自己是系统。

阿欣问到重点：“为啥不能传授人类高科技呢？”

【我的文明正是因为学习了其它文明的知识才会灭绝，曾有其它文明学习过我们的知识后也灭亡了。文明之间的知识交融并不会对彼此的发展产生促进，反而像是毒药互相渗透。】

“哦？能详细说说吗？”

【不能，我没必要满足你的好奇心。我该休眠了，和你对话也会消耗我的能量。】

“诶诶诶？喂，至少咱商量一下合作的事啊，我帮你收集能量，你帮我赚钱，怎么样？”

“不会真休眠了吧？！”

接下来不管阿欣怎么联络系统，它都不回话了。

阿欣大概摸清了这个系统的性格：视能量如命，张口闭口就是能量，把“能量”换成“钱”，那活脱脱就是守财奴。

不过也算是对这个“金手指”有了初步的了解——外星高等五维文明的超级AI，可以这么理解吧？这个五维文明灭绝后，AI还要做什么呢？总觉得它另有目的。

算了，自身难保，还是想想怎么还债吧！

这样想着，阿欣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