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武士全都是普罗穆教会最虔诚勇敢的战士，而被选入这次任务的人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是主最锋利的剑也是最无畏的盾。

参与这次行动的他们作为教会暗中的利刃再也不能回归到过去的正常生活，可即使因此从主和家人的身旁远离，信徒们今后也会在黑暗中开拓新的道路，将信仰之火传递向那些光辉触及不到的角落里。

像这样的人本该是无所畏惧的，至少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斥候都没有在任何一位手足兄弟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

瞳孔急剧缩小，皮肤失去血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冰冷湿滑的汗水大量分泌，发白的嘴唇因失水而粘在一起。

每个人的脸上都被刻满了本不该有的情绪。

斥候曾在无数人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情绪，但在过去，这种情绪只属于他们的敌人，属于裁判所中接受拷问与制裁的罪人，属于骑士团铁蹄下哀嚎的异端法师和邪恶生物。

这种情绪的名字是“恐惧”。

斥候握紧了手中的长弓，这把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武器带来的粗糙触感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就当是一场围猎，他已经射杀了年轻雄狮，剩下的猎物不过是狡猾的狐狸和无害的兔子而已。

斥候不是没见过一般意义上令人胆寒的事物。

血肉模糊的尸体？天性残忍的黑暗生命，又或者是来自异界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在过去的任务中他见过不止一次，可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都不会让圣堂武士们如此失态。

这种恐惧更像是某种来自于生命本能的警示，即使是信仰和理性也不能完全磨灭这具身体的本能，他能察觉到某种难以言明的变化。

在那一阵可怖的哀嚎声后，某种无形的气息就以马车车厢为圆心极速扩张直至笼罩一切。

雨幕还是雨幕，沼泽还是沼泽，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但在斥候的眼中，周围的一切却陡然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他们穿过了一层透明的墙壁进入了某个完全未知的异界。

低低的诵唱声从身后传来，以路易斯为中心，阳光般温暖的力量向外辐射。这个时机关键的神术驱散了恐惧，骑兵们重新拾起勇气开始加速追赶马车。

——

“继续向这个方向跑，不要回头。”

声音从车厢中传来。

菲林架着马车，在嘈杂的风雨声中，她也能清晰的听见这个声音。在菲林的印象中它无疑属于那个名为瑞贝卡的精灵少女，但语气却与平时有着很大的不同。

青涩，怯懦和过去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完全消失了，这个声音中夹杂着不容忤逆的意志，强横的让人无法违抗。

菲林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现在坐在马车车厢里的人不再是那个会叫自己“菲林姐”的精灵女孩，而是某位地位尊崇的君主！

她动作极快的向后瞄了一眼，在漆黑的车厢里仿佛有两点暗红色的火焰在缓缓燃烧着，它们并没有让人感到暖和，相反这两点火光比外面的风雨更冷，冷得让人发颤。

那是一双眼睛，一双蛇一样的眼睛。

在这个瞬间，菲林闪过了很多想法。

她忽然意识到那个依附在瑞贝卡身上的恶灵根本没有因为自己的护符而被遏制，或者说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对那样的存在构成任何威胁。

但不管是恶灵还是其他什么别的东西，菲林现在都愿意去相信它，因为只有这样神秘的存在才有可能帮助他们逃离绝境，只有这样邪恶的生命才有可能向那些不可战胜的骑士发起复仇！

马车在恶劣的环境中颠簸摇晃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散架。一次剧烈的起伏让科洛弗从木箱上跌落下来，“蒂莱娅”嫌恶的向下瞥了一眼然后一脚踏在他还未痊愈的腰部，用单脚固定住这个昏迷不醒的大个子战士。

莫尔斯通过那个简略的仪式短暂的恢复了一些力量，蒂莱娅那点可怜的魔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去使用什么强力的法术，每一次施法消耗的依然是他寄存在这具身体的精神本源和那些用以重塑魂体的珍贵雾气。

莫尔斯感到很烦躁，如果是生前的他完全可以轻易捏死这些穷追不舍烦人虫子，可现在的巫妖没最多只能使用一个六环法术，他没有把握一次性杀死所有追兵。

一旦自己因为消耗过度而陷入沉睡，只凭那个状态极差的萨满和蒂莱娅根本不可能摆脱教会的追杀。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拖着负担的马车根本跑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骑兵们。

巫妖毫无征兆的抬起手，握住了一只直蹦咽喉而来的羽箭，木质箭杆在他缠绕着黑烟的右手中迅速腐朽成一堆残渣，仿佛已经被掩埋在潮湿的泥土中度过了数十年。

巫妖的视线移向下方，他看清了刚才被车轮轧到的东西，那是一具残破不堪的死尸。

佣兵团失踪了一天的马匹出现在了这里，它的四肢僵硬，腹部被撕扯出一个可怕的空洞，里面的内脏被完全掏空了。

除此之外，马尸的周围还散落着不少旅人和湿地妖精的残骸，它们同样残损不堪似乎在不久之前，这里才爆发了一次惨烈的战斗，在沼泽中遭遇袭击的并不只有他们。

“你们应该也很想亲口品尝仇敌的血液吧。”

莫尔斯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巫妖握着一把新鲜的焦黑碎骨，它们那只成功释放了火球的红帽子，那个魔法把它自己干脆利落的烧成了骨灰，替蒂莱娅节省了不小的功夫。

“归来吧，听从我的号令，从死寂的世界归来！我向你们递出请帖，共同参加这场名为复仇的飨宴，今晚在场的诸位都是我的宾客，一切消费都由里德尔先生买单。”

伴随着戏谑的祝词，那具残损厉害的马尸诡异的抽搐了几下。它的眼眶漆黑，原本硕大的眼球已经被某种生物用尖锐的手指挖去，在那流淌着脑髓与血污的黑色空洞里一点暗红的火焰忽的跳动起来。

不止是马匹，满身泥泞的旅人和肢体残缺的妖精们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内脏和碎肉从它们的伤口抖落下来，早已流干血液的它们再度归来像提线木偶般开始亵渎的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