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斯的那一箭并没有瞄准任何一位骑兵,他很清楚以对方表现出的素质,这一箭很有可能被格挡或者躲开。

他瞄准的最前方的战马!

骑士蓬勃的斗气绽放出来,他根本没有闪躲或者做出防御动作,如此孱弱的轻弩根本不可能在他冲锋的时候构成妨碍。事实也如他所想,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弩箭在穿过斗气的阻碍后只是堪堪射入了战马胸前的挂甲只有不到半寸的箭头卡在了皮肉里。

这种皮肉伤根本无法对他的冲势造成任何影响,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会因为一点轻微的疼痛就受到惊吓。

只要三秒,冲在最前放的他就能砍下对方的人头。

三秒,骑兵向下倾斜身体,这个动作能够帮助他攻击到更低处的敌人。

两秒,他刀尖向下弯曲右臂,骑兵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实力相当差劲甚至放在良莠不齐的佣兵里也是最弱的小角色。利用战马的冲势和力量上的绝对差距,他有把握将那把华而不实的佩剑连同对方的骨头一起切断。

最后一秒,骑兵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骇使他移开视线。那匹战马正歪着脖子,它瞪着发红的眼球咬着辔头从齿缝里溢出大量的白沫,在一阵悲惨的嘶鸣后竟然前腿一软,踉跄着向前栽倒!

这怎么可能?

骑兵的心底才刚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在无可阻挡的力量下失去平衡前仰着露出背后的大片破绽。

接着,他后心一凉,那把过分花哨像艺术品多过武器的佩剑就捅穿他的后脑从口中破了出来。

罗恩斯手指的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在,他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在每一样配备的装备上都尽可能的要求最好。

这几支浸泡过湿地幼年双足飞龙毒液的弩箭只要擦破一点皮肤,就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置人于死地。那套半身甲和佩剑也同样是十分昂贵的上品,他花空全身家当定制了这几样物品后就变得身无分文,以至于穿着那条不伦不类的皮裤。

首位骑兵倒下造成的混乱将那令人窒息的水幕吹出了一丝空隙,菲林已经立即拉起缰绳挥动鞭子,让马车向着另一侧方向突围。

“抓住我的手,快上来!”

菲林大喊着。

雨水在她的力量下变得沉重起来,水妖奥菲利亚的哀歌让雨水和武器汇聚成泥泞的旋涡,旋转的激流撕扯着骑兵们冲锋的阵营。

在这个一切创造出的奇迹般的契机中,她伸出手,手臂绷得笔直。菲林的头部正在传来阵痛,魔力剧烈消耗带来的眩晕感和强行借用强大力量带来的负担已经越来越难以承受了,但尽管如此她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变形。

她是这支佣兵小队的队长,即使是在这样的绝境下,只要还有生还的可能她就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成员。

看着萨满被雨水打湿的苍白的面孔和她在魔力作用下布满血丝的眼睛,罗恩斯忍不住想:

不愧是菲林老大,不愧是我们的头儿。

他从尸体中抽出佩剑,踉跄的奔跑起来,只差一步他就能登上马车。

等回到灰塔,他们一定要和那个草药店的老板娘好好谈谈报酬的事,他也会回到领地上让父亲请来领地最好的牧师帮科洛弗治伤。

对了,还有报复。

不管是什么人把他们搞到这么狼狈,他都会以骑士的身份把把白手套丢到对方的脸上,堂堂正正的提出决斗。

只差一步他就能抓住萨满小姐的手,虽然菲林是一个传统的施法者,但长年佣兵生涯中锻炼出的力气也丝毫不小。她绝对能把自己拉上来,罗恩斯是这么相信的。

但是在这个瞬间,他又听见了雨夜的弓弦声。

一声闷响,罗恩斯的腿弯传来剧痛,只差一寸他错过了菲林的手指狼狈的跌倒进泥泞里。

雨幕下,骑兵放下了那张漆黑的弓。

泥水和大雨汇聚成的旋涡被撕裂了,骑兵们的身上散发着金黄色的毫光,在黑夜中犹如教典中为神明讨伐异端的利剑。蹄声如雷,在罗恩斯轰鸣作响的耳中又像是由远及近的丧钟。

骑士的额头和膝盖都被磕破了,血液混着雨水流进肮脏的泥泞里。他抬起头,在擦肩而过的这几秒里,马车已经冲出了不短的距离,他知道自己上不去了。

“干!”

罗恩斯骂了一声,他最讨厌这种只差一步的感觉了。但至少在这最后的片刻时间里,他想要表现得更勇敢一些。

收回了喉咙里懦弱的悲鸣声,他咬紧松动渗血的牙齿,把最后一支弩箭填进凹槽里。

“带着科洛弗和瑞贝卡小姐,快走吧,告诉巴洛克男爵还有我弟弟,老子不是个孬种!”

——

“荷官,这就是仪式的最后一步了,你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

“你不会因为现在的选择而后悔,我承诺,你即将得以窥见深渊的一角。”

巫妖阴冷的声音在雨夜中变得模糊。

蒂莱娅握着一块深灰色的石头,它表面的花纹是数十张表情扭曲痛苦的人脸,她的手指开始颤动,微微用力就捏碎了它。

马车内传来一阵痛苦至极的嚎哭声,就像数十个生命临终时的尖叫,大量死灰色的雾气从以石块为核心爆发出来。雾气附着着蒂莱娅的手掌流转着,仿佛静静燃烧着的火焰。

菲林没有因为身后发生的异常而放慢速度,她用力的挥动鞭子,让马车在颠簸的沼泽中疾驰。

她抿着嘴唇,眼神丝毫没有因为罗恩斯的结局而动摇。她是那些人的领头者,她必须完成佣兵的任务,带着雇主和伤员逃离这个雨夜。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任务结束之后的事,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够继承死者的意志,才能够清算每一笔账。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精灵女孩的瞳孔在碧绿与暗红之间闪烁跳动着,那头略显文静的麻花辫在摇晃的马车中散开。或许是因为光线带来的错觉吧,它的末端在风中似乎有些变浅褪色。

刺骨的风在沼泽的上方吹过,车辙周围的苇草和灌木在风中蜷缩枯萎,菲林和追赶马车的骑士们同时感受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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