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苔藓，和低垂的苇草在这个夜晚都湿的像被浸泡过一样，车轮碾过的地方溅射出大量的泥水，劈头盖脸的打在周围的低矮的灌木上。

菲林正在拉动缰绳，在复杂的地形下疾驰着。

在那次遭遇中，队伍中的另外那匹马受惊逃走了，驾车的任务因此落在了萨满小姐的身上。

罗恩斯的表情不再那么轻佻浮夸，他严肃的坐在车架的侧面，一手扶住护栏凝神观察着前方。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是他的感官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只有全神贯注他才能察觉到浓雾中隐藏的危险。

佣兵们的脸上满是疲惫，在过去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一共遭遇了三次袭击。菲林全力驾车试图摆脱追击，而罗恩斯和蒂莱娅则负责对付逼近马车的敌人。

蒂莱娅的脸色难看，在这样的状况下，她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出手，杀死袭击马车的魔物。

红帽子，水鬼，甚至是毫无征兆就从灌木丛里站起来的骷髅。

蒂莱娅能看肯定在之前的十几年里，除了某个该死一万遍的巫妖外，她加起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恶心的东西。

这让女仆不得不在心里痛骂起教会的不作为，他们从信徒和贵族的手中毫不愧疚的收下大笔捐赠，可办事效率却低的让人发指。

什么每月一次肃清城市周围环境?

她现在很怀疑每月一次的巡视活动中，那些神职人员只是带着女眷和餐盒来到郊外露营野餐。否则，这种距离城市还不到两天路程的地方怎么会堆积这么多危险的怪物?

她发现自己每杀死一只魔物，就会有某种冰冷的东西沿着短剑和手臂爬向自己的心脏。

蒂莱娅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出现某种变化，那种阴冷潮湿的力量和在自己每一次出手的时候都会随着心脏的跳动涌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虽然飞驰在夜晚的浓雾中，但她眼中的世界却变得过份清晰，黑夜再也无法对她造成妨碍。

她的心跳频率在减缓，每一次出手的力量都远超过去。即时是在之前几次在激烈的战斗中，蒂莱娅的呼吸频率也不会变得急促，甚至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感觉到疲惫。

如果要拿一个标准来计算的话，女仆小姐现在出手的力度已经达到了七级或者八级刺客的标准。可无论怎么测试，她的斗气都只有六级。

这种现象一般会出现在高精灵或者其他天赋异禀的种族身上，因为他们的肉体本身就比人类强大。

可蒂莱娅无疑是纯的不能再纯的人类。她敢肯定不管是自己已经记不清长相的赌鬼老爹，还是那个被前者卖掉的可怜老妈都没长着一对尖耳朵。

女仆小姐明白这多半是那个巫妖带来的影响，这具曾经只属于她的身体现在正在逐渐变得陌生，变成某种非人之物的载体。

更可怕的是，蒂莱娅意识到自己正在享受这种感觉，她也开始渴望杀死更多的生物，让那股冰冷冷的东西注入自己的身体……

“呸呸呸，你在想什么?蒂莱娅啊，蒂莱娅，这都是那家伙故意让你产生的错觉，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这就像赌坊里那些故意输几个钢镚来吊肥羊的阴险相家！你可不是刚入行的生手，可不能这么容易就被套进去。”

头上顶着小恶魔尖角的蒂莱娅用尖头叉子戳了戳女孩的脑袋。

“是啊，我不是生手。”

蒂莱娅很认可的点了点头，她在几年前就不会上这种级别的当了。

另一个头上顶着光圈的白衣女孩飘了出来，眨着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用小手顺着她被雾水弄湿翘起来的头发。

“可是可是，里德尔先生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啊！我们遇到的魔物和妖精明显都不太正常，教会是真的想把我们都干掉！我们现在都坐在一条船上，更强的力量才能帮助我们活下来，他就是想害真你也要等到我们甩掉教会的追兵吧？”

“可你自己也说了，等我们甩掉教会的追兵，你的里德尔先生第一个就会下手干掉我们！不要忘了，他可是因为这个家伙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的。”

小恶魔一声冷笑，又用三头叉戳了几下蒂莱娅的脑袋，后者被戳的一阵龇牙咧嘴，她没想到一个幻觉的叉子也会把自己戳痛。

“他会原谅我们的。”

小天使拍打着掉毛的大白翅膀，屈膝坐在蒂莱娅的脑袋上，揉了揉她被戳痛的地方。

“谁会下手难为一个弱小可怜的漂亮女孩呢?”

“我不赞同你的观点，除了关于漂亮的那一部分……”

蒂莱娅小声嘀咕着，不再去管那两个吵吵嚷嚷的声音。

指望着巫妖原谅自己是不可能的，谁都知道不死生物从来都没有什么热乎乎的同情心，但是自己现在也的确要依靠他的力量才能活下来。

必须得想一个更折中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一双死灰色皮肤的修长手掌抓住了她头上吵闹着的天使和恶魔们，在一阵细细的尖叫声里把她们捏爆。

“不要胡思乱想一些没用的事。”

那忽然出现的冷冰冰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女孩睡觉的时候用细针戳烂了她的鼻涕泡，让蒂莱娅梦的从幻想中惊醒过来。

莫尔斯一阵头疼，他实在想不明白蒂莱娅在脑海中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比三位学者法师进行的辩论会还要吵。

“我让你办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蒂莱娅总算是没有忘记这些事，在之前的战斗中他收集了一些骷髅士兵的骸骨，也分别从水鬼和红帽子的身上取到了一些血液。

“都已经收集到了。”

“只凭现在这样可能冲不出去，我需要你来帮助我完成仪式，让我恢复一些力量。”

“虽然只是一些很低等的材料，但现在也不能奢求更好的东西了。”

巫妖啧了一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魔法材料的选择放低要求。

“如果你还没有把昨天学了一整晚的魔法知识忘光的话，应该可以完成一个简单的小仪式。”

——

“小心!”

罗恩斯的声音让菲林一阵警觉猛地拉住缰绳，马车在惯性下甩了整整半圈才停了下来，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洒满了三面尖锐的铁锥，这明显不是妖精会用的东西。

嗡的锐器破空声在耳边尖啸着划过，菲林的耳垂甚至都被它的劲风割伤，渗出温热的血。

那是一根有着乌黑尾羽的箭矢，它足有半米多长，深深的钉在马车上，箭尾还在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极速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