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跟刘静相谈甚欢,“薛影”还是不得不借口跟江珊还有事情,结伴离开了。毕竟,时间不等人,留给“薛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薛影,你觉得这名字咋样?”走出食堂,挎着江珊的胳膊,沈湘笑着自夸,“湘哥我的急智,还是不错的吧?”说着,看了江珊一眼,发现江珊的小脸儿红扑扑的,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也有些别扭。沈湘似笑非笑的撇撇嘴,问:“咋了?发烧了啊?”

“没有。”江珊回了一句,却是犹如被沈湘得知了自己的糗事一般,脸色愈发红了。想到自己竟然穿了刘静的小裤裤,江珊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变态。而且,这事儿不能细想,越想越是别扭,越想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我决定了。”沈湘道,“以后啊,我变成女生的时候,就叫薛影了。我的视频账号的昵称也要改一下,不能叫湘妹妹了。嗯……改个什么好呢?要大气一点,也要好看。不然将来火了,给人签名,不够美观可不行。”

江珊收拾了一下心情,回道:“你考虑的还真长远。”

“那肯定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沈湘——薛影说道,“好多明星为啥有黑历史?就是因为他们在成名之前,没有想过自己会成名。”

“好吧。”江珊苦笑一声,想了想,道,“签名美不美观的,好好练练就是了,跟取什么名字,没什么关系吧?”

“关系大了。就好比‘屎’这个字。你的书法再好,它也写不好看,更写不出‘香’的气质。”

“嗐,谁能拿这个字取名字啊。”

“我就是打个比方。”薛影道,“汉字,跟拉丁字母不一样。每一个汉字,都有它自己本身的颜值与个性。取名字么,不管是真名还是艺名昵称什么的,都要认真。”

“行吧,你慢慢想。”

“当然了,名字的美丑,并不能代表这个人的美丑。”薛影斜了江珊一眼,道,“就好比有些人,名字取的美丽大方,可本性却是扭曲的、变态的、丑陋的!”

江珊认同的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又忽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再仔细品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了薛影话里有话。“我说湘姐……不,影姐,你这话是几个意思啊?怎么感觉有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啊?”

“你想多了不是?骂你用得着指桑吗?哪次我不是直接指着你的鼻子骂?”

这话很过分,但又是事实。江珊不得不承认:“倒也是。”

薛影笑了笑,继续说道,“我骂的是某个恋物癖患者。啧啧,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呢?竟然喜欢偷人的裤衩。这种人该是有多变态,多恶心啊!”

江珊皱着眉,脸色更红,急切的辩解。“你这……你还不如指着我的鼻子骂得了!我很认真的告诉你啊,我没偷人裤衩!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薛影打断了江珊的话,说道,“当然了,你也可能就是无心之举。毕竟你已经不是当年的你了,偷人裤衩的事儿,大概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但此时此刻内心深处猥琐的兴奋感,是不是足以说明你的本性有多肮脏了啊?”

“我哪有兴奋……”

“不承认?脸都红成这样了,还不承认?”

“你别胡扯……”

“何必自欺欺人呢?做人呐,最重要、最困难的就是直面本心!承认自己内心的阴暗,远比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别人不道德,更困难,也更重要!”

“你就不能……”

“我理解。毕竟,但凡有点儿羞耻心和廉耻感,恋物癖这种变态心理,总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人么,谁的内心深处,还能没有点儿丑恶心思呢?”薛影的脸上,尽是理解和宽容。抬起一只手,拍打着江珊的肩膀,啪啪的响。

江珊吃痛,打开了她的手,又揉了一下肩膀,瞪了薛影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自己要是再敢开口,薛影那机关枪似的嘴巴,能嘟嘟嘟个没完没了。

她隐约间意识到了刘静的目的,却又无计可施。

真的需要尽快想办法让薛影知道并且相信真相了。

可问题是……

如果沈老板不愿意作证,自己该如何能让薛影相信自己是她的“主人”呢?又该如何让薛影相信刘静的目的不单纯呢?

两人来到教学楼下,一起上楼。

江珊道,“你……真的喜欢刘静么?”

“废话!一见钟情,懂吗?”

“不懂。”

“情商太低,肯定不懂。”薛影给了江珊一个白眼,道,“刘静是你兄弟喜欢的女人,将来,可能就是你嫂子。我拿你当我最好的兄弟,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紧走两步,走到了江珊前面。

看着楼梯上薛影的娇小背影,江珊有些恍惚。她恍惚间感觉重情重义的薛影是那样高尚伟大,而作为一个恋物癖患者的自己,又是这样的卑微渺小。

甩了一下头,赶走了恍惚。江珊又拍了一下额头,追上薛影,问道,“明天你还要变身吗?”

“要。”薛影道,“明天多拍几条小视频存起来,每天发上一两条。”

“去哪拍?”

“明天再说。”

……

教导处李主任的办公室里。

刘静把今天的“工作进程”跟李主任详细的汇报了。

李主任坐在办公桌后,翘着二郎腿,沉吟片刻,看一眼刘静,笑道,“做的很好,继续努力。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跟沈湘谈一场恋爱。然后,时不时的,说一点儿江珊的坏话就好。”顿了顿,又补充道,“注意一点:过犹不及!永远不要刻意的在沈湘面前败坏江珊。很多时候,赞美,才是最锋利的刀。”

刘静点了点头。

“去吧。”

待刘静离开,李主任打开抽屉,又取出了那张照片。

看着照片里一群喜笑颜开的十多岁的少年,李主任深吸一口气,仰靠着椅子的靠背,闭上眼,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如果……

如果学校不存在,如果一切都是那样简单而平凡,如果没有当初的风风雨雨。或许,照片里的那几个少年,此时都已经人到中年。最大的乐子,就是聚在一起,喝点儿小酒,谈一谈事业,聊一聊女人……

可惜,没有如果。

照片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而照片里的人,或是阴阳两隔,或是反目成仇,或是形同陌路……

也许……

也许上次六系会议的时候,现任守护者说的没错:天书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旧时的教条,早该被摈弃了。

想到这话,李主任不免又想到了当时校长的愤怒和极力反对。

一向脾气很好的校长,怒视守护者,问出了一句诛心之言:“你是不是觉得‘二十一改’的金规,也该被摈弃了?”

一句话,将所有认同守护者之言的六系主人和家仆震慑的不敢发一言。

违背“二十一改”的金规?

就算是欧阳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也不敢!

有人敲门。

李主任收回了思绪,拿起一本书,盖住了那张照片,又坐正了身子。“进来。”

看到来人,李主任笑了。“徐主任?有事?”

教务处的徐主任走过来,在李主任对面坐下。“听说,你跟陈工,都开始对江珊下手了?”

李主任又是一笑。“徐主任也想跟着下手?不能吧。徐主任应该没工夫掺和。毕竟,你们家那位叛逆的林同学,已经够你头痛的了。”

“呵,还好吧。”徐主任道,“比之你们家那位校草,逸潇的性格,可是和善多了。”

李主任闻言,微微动容。“徐主任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说几句风凉话吧?”

徐主任没有立刻回话,慢悠悠的点上一支烟,优哉游哉的抽了一口,一眼瞥见桌上书角处露出来的一张老照片的一角。虽然只是一角,但徐主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张照片。

叹一口气,徐主任说道:“想想那个时候,真好。父辈们彼此关怀,相互扶持。大家也都住在一起,偶尔打闹,却也感情深厚。什么尔虞我诈,什么勾心斗角,从未见过。人呐,都是贱胚子!日子一旦过得好了,就会生出各种事端来。”

李主任拿开压着照片的书,又拿起那照片,看着照片里的每一个人的笑脸,又看了看其中一个少年怀里视若珍宝的抱着的一部收音机,呼出一口气,问道,“你现在,还喜欢听收音机吗?”

“什么年代了,现在谁还听那玩意儿。”

“是啊,年代不同了,很多东西,也都不同了。”

徐主任沉默了下来,良久,说出了来这里的目的。“合作吧!先联手解决了江珊!你知道的,若是江珊成了守护者,你和我,都会倒霉的!”

李主任眯着眼睛看向徐主任,片刻,忽然笑了,摇摇头,说道,“江珊那孩子,看起来很和善的。你有必要怕成这样?”

徐主任面色阴沉,道,“和善?远的不说,上次她一脚把杜宇踹进河里的时候,可是丝毫看不出什么和善!欧阳以前,看起来也很和善的!现如今呢?”迟疑了一下,徐主任道,“兄弟!”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盯着李主任的眼睛,徐主任继续说道,“你忘记了二十年前的腥风血雨了吗?暂时没有露出獠牙的恶狼,就不是恶狼了吗?”

……

晚上,熄灯之前。

女寝406里的女生们畅谈着彼此“年轻时”的光辉过往。直到熄了灯,还意犹未尽的聊着。小圆的话最多了,聊了聊高中的生活,末了感慨一句。“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当年我那张瓜子脸,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都说女大十八变,我这是不是变歪了啊?”

一群人哄然大笑。

小圆这番话,勾起了江珊的回忆。

她心中也有一丝疑惑:当初跟着沈湘一起厮混,常常打架斗殴,甚至连老师都敢坑的熊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乖乖女”的?而曾经的自己,怎么就干出了那么多荒唐又可笑的事情呢?

人呐,许多时候,蓦然回首,总会惊讶的发现:曾经的自己,才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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