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以为自己听错了，组织好的措辞一下卡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怎么可能？

她看着满脸泪水，狼狈不堪的明悦，下意识反驳。

明悦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

由她口中说出的喜欢两字，荒谬到让人怀疑这是个玩笑。

她自小和她一起长大，比别人更清楚那张乖巧美丽的假面下究竟是怎么一副病态，偏执的模样。

那一件件华丽衣袍包裹住的灵魂，多么恶劣，多疑，让人难以窥探真心。

曾经一位商界新贵来明家拜访明悦的父亲，作为近年来风头正盛的后起之秀，那人意气风发，雄心满志，与家主相谈甚欢。

晚宴时同样进度得度，闲聊时信手拈来的笑话，逗得明悦笑脸盈盈地多看了他一眼。

气氛融洽的晚宴结束，走前还给所有人送了一份礼物。

他送给明悦的是一件暗紫色洛丽塔长裙，胸前淡蓝色蝴蝶结上镶着水晶，繁星似的碎钻布满蕾丝花边，亮晶晶闪耀，袖沿是轻罩着落下的薄纱，若隐若现。

每一处，都完美契合了她的审美。

之后，那人再一次来明家拜访，和明父交谈时，时不时走神看向不远处同母亲学插花的明悦，离开前还意犹未尽询问助理，明小姐是否喜欢那件裙子。

“那件裙子很漂亮，小妹她非常喜欢。”

出于客套，她藏起心底的轻蔑与冷笑，这样答复对方。

然而，那件裙子明悦从来没有穿过。

那人走后，她将裙子挂起，一刀又一刀，用锋利的剪刀剪碎。

暗紫色的布料铺满地毯，剪刀还在咔嚓咔嚓剪着领口薄纱，明悦踩着满地碎步，见她进来，脸上笑意更盛。

“阿姐，你来帮我吧，好累呀。”她将剪刀递给她，手里捏着的布料落在地上

握住尖锐的剪刀刀尖，她接过剪刀，站在她身旁，沉默地替她将那件衣服一点点剪碎。

“阿姐，他喜欢我。”

簌簌落下的碎布里，明悦提起裙摆，好像漫天花瓣里的公主，表情恬静美好。

空气里那句冷若冰霜的轻声嘲弄，仿佛只是一句幻听。

“真恶心。”

真恶心。

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她无法感知到别人对自己的爱意，那种东西令她恶心，她只会以此取乐，冷眼旁观别人的丑态，事后当做一则无趣滑稽的笑话。

这样的明悦，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

“我喜欢……他……”

微不可查的低喃响起，助理从过往回忆里回神。

“阿姐知道了，小妹很喜欢他，我会好好处理，之后给他安排一个好地方，别难过了。”

喜欢就喜欢吧，事到如今，人死不能复生，怎样都是一句空谈了。

“都哭花脸了，等会儿回去夫人该又要说你了，今天新年，开心点啊。”

“嗯……”

明悦应声，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整理好发皱的裙摆，双手交叠于身前，颤颤巍巍站直。

“那，阿姐，我……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来过年。”

难得见到她如此无助难堪的模样，助理将她斗篷帽檐拉过遮好，说：“我知道，你先回去吧。”

明悦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死死看着废墟里那具无声无息，焦黑炭化的尸体。

她想起昨晚月光下，那双融进月色的眼眸，眼泪又猝不及防落下。

不该这样。

姐姐……

目送她离开，助理回过神环视起四周。

眼前是被大火烧得只剩一个壳子的别墅，灭火的水流和大火烘烤融化的积雪，混杂着火焰灰烬在地面流淌，干涸后斑驳杂乱。

大门和楼上的窗户空荡地灌着风，地面到处是爆裂破碎的玻璃残渣，里里外外的墙壁烧得漆黑无光，原本的台阶上堆满各种杂物，还有那三人从里面抬出的那副担架。

郁逐？

这个人是叫郁逐吗？

等等，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呼啸而过的冷风将思绪变得清晰，电光火石般，她想起什么。

两年前，静河私立高中的一起学生自杀事件。

那个自杀的学生，就叫郁逐。

这种事情本来不会引起太大关注，每年高考前，各地都会有相关报道，但静河私立高中的这起事件，沸沸扬扬在网上闹了很长一段时间。

起因，是他的一位同学发了一张偷拍的照片自证身份，表示自己绝对不相信郁逐同学会自杀。

他学习成绩优异，相貌出众，家庭氛围和睦，性格也温和礼貌，每一项都完美得让人羡慕，所以根本不可能，也绝对不会自杀。

往常遇到此类事件，网友们的评论大多大同小异：

“我也曾经抑郁过，所以我知道真正抑郁的人，是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

“只是你不知道，可能他早就撑不住了，最后一片稻草压下来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的。”。

“家庭的原因啊，父母没有及时关注的孩子的心理状态，不尽责啊，可怜了孩子。”

但那位同学的评论区，助推着本该早早沉入互联网信息海洋的自杀事件，登上了许多天热搜。

“好可惜啊，明明早就知道这件事，但现在心痛得不行，太可惜了。（哭泣）”

“好难受，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在这种新闻下面看到，真的好难受。”

“唉，不知道说什么了，看起来确实不像会自杀的样子啊。”

“为什么会是这种新闻啊……假的吧？”

那张偷拍的照片上，少年从楼梯转角走过来，大理石冷硬地质地切割着晚霞，几缕淡红的光线落在他蓝白的校服上，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偷拍，他看向镜头微微一笑，较之背后的满目橘色余晖更耀眼夺目。

充满少年气的高中生，和回不去青春年少。

照片里的落日晚霞仿佛正撒在身上，耳边是放学的悠扬晚铃，同学间嘈杂地讨论习题作业，黑板上写着再也做不出的空间方程。

那个张扬澎湃，冲动热血的年纪。

这张照片被网友疯转，以至于后来很多人即使不知道这件事，也对这张照片印象深刻。

郁逐这个名字，也随之传遍网络。

郁逐。

怪不得。

助理想起明悦那颤抖不安的声线，说起喜欢时却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果决。

怪不得明悦会喜欢上一个人。

是那个学生，就不奇怪了。

当初的事，想必也是她做的吧。

瞒天过海，金屋藏娇？

呵。

只是，有钱人的游戏，结局从来都是这么惨烈。

助理心底冷笑，朝远处三人发去一条信息，示意他们过来。

就安排在……

永安陵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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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洲安山顶，枯树上掉落的一团积雪砸在车顶，睡得双腿发麻的中年妇女从梦中惊醒，扯下脸上的紫色围巾，打了哈欠，意识不清地说道：

“强哥，没睡着没睡着，这不醒着呢嘛。”

没人回答，她继续说：“强哥，这次收获可大不？回去可算能扬眉吐气了，叫那些人好好看看……”

依旧没有人回答。

中年妇女猛地清醒，环顾一圈，没有瞧见人，连忙下车。

“强哥，强哥！强哥？”

山顶积雪深厚，吹过一阵冷清肃杀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