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个不错，诶，长的挺靓。”校长沾了一点口水，在一个头像上抹了一把。
刘沐没有看他递来的菜单，只是坐在榻榻米上看着旁边的屏风，上面画着鲤鱼和仙鹤，仙鹤头上的红顶像一个皇冠，白色的羽毛扑哧的样子。
头顶是紫红色的灯光，外面是嘈杂的声音，仅仅是一道推拉门，却盖不住寂寞和无情。
刘沐记得那天，如果不是咲蝶，自己也许早就不知所措了。
但是刚才，他却看见了雪凡梦的身影。
不，一定是搞错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用手抓着地面，榻榻米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客人请慢用。”
一个衣着和服的女子缓缓走近，她双膝跪在小茶几前，眯着眼睛缓缓倒着茶水，头上的金钗散发着紫色的光芒。
“小姐，可以帮个忙吗？”校长搂着刘沐，挥动着手上的菜单。
“嗯，”女子恭敬地站起，双手放在胸部下方，“请问两位客人有什么需求。”
“害！”校长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到这来能有什么需求，我要两个漂亮姑娘，都在菜单上画好了，赶紧催催她们！”
女子接过菜单扫视了一圈，接着从腰带上取出对讲机。
“好好，嗯，明白了，行。”
女子叹了口气，把对讲机拽回腰带边。
“真的很抱歉，小花今天要陪四个客人一整个晚上，没法来了。”
女子对着校长和刘沐鞠躬，头发垂落到榻榻米上。
“哎呦我去，那怎么办，我心心念念的小花，存了一年的钱就是为了和她见面呀！”校长垂头丧气地看着茶几，想把茶水一饮而尽表达自己的痛苦，但奈何滚滚热气铺散开来，他还是把小杯放下。
“两位客人，按照上面的吩咐，我可以免费为你们服务。”女子再度跪在茶几前，低头闭着眼睛对着两人。
“不用了不用了。”刘沐感觉恶心，快步起身，跑到榻榻米边缘穿上鞋子，手已经抓到了门把手。
“刘总？你要出去吗？”校长想要起身，但眼神盯着女子和服包裹下丰满的欧派。
刘沐点了点头，没有回答，穿上鞋子朝外走去。
真是够呛...
刘沐气愤地在满地玫瑰的红地毯上大迈步走着，他搜罗了好一阵子，也没有瞧见任何厕所的标识。
身旁一对男女，正把红酒朝着对方身体泼洒，他们像猴子一样搂在一起手舞足蹈，还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
刘沐捂着耳朵，朝着整个大堂的边缘走去。
“不要过来！”
一声尖叫掺杂在数不清的声音之中，那样凄厉，那样可悲。
刘沐猛地朝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被密密麻麻的人墙挡住，
他径直踏过红毯，绕开水晶圆桌，用手如推土一样把人群中中间掰开，
站在原地的人在笑，被他推开的人也在笑，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满是嘲弄和喜悦。
“不要过来！”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臂却被男人牢牢握住。
“雪凡梦！”刘沐用力推开人群，从人缝里冲了进去，站在两人之间。
“你是谁？给我让开！”俯视着刘沐的是一个寸头男，脖子上套了一条金链子，肥大的下巴肉摇晃着。
“不准你对她动手动脚。”刘沐的声音支支吾吾，他抓着身后少女的手，身体却在颤抖。
男人看看刘沐，又看看身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谁啊，你谁啊？啊？”男人的手指距离刘沐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他得意地张望着四周的看客，“各位，你们有谁认识他吗？啊？”
周围传来各式各样的怪笑，如同摔碎的花瓶。
刘沐依旧站在少女和男人之间，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瞪着前方。
远处的钢琴声骤然停下，突然间，一切似乎变得安静了。
男人眉头紧皱，周围人的笑声也随之停止，
“喂喂，玩笑该结束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到令人不寒而栗，那副光鲜亮丽的西装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个长满獠牙的恶魔。
刘沐的腿脚在发抖，
毫无疑问，
这一切只是见义勇为的一时兴起，
而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了。
余光扫过，校长还没有出现在人群中，大概依旧在包厢里享受着，
刘沐深呼吸一口气，深感何为四面楚歌。
“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啊？”男人再次走向前一步，距离刘沐只有一掌之隔。
“队长...”
突然，刘沐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电流触碰，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少女的手，缓缓贴在他的背上，
他的肾上腺素开始激增。
刘沐浑身发抖，脸颊用力拧了拧五官，努力表现地神情自若。
“喂，你他妈真就一句话都不说？”
恼羞成怒的男人伸出宽大的手臂拽住刘沐的衣领，刘沐感觉自己双脚离地，
“你他妈继续...！”
砂锅大的铁拳透着西装袖口，已经摆到了他的面前。
刘沐闭上眼睛，紧皱五官，
然而，痛感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到来，
是一声响亮的打击，
一记掌掴，从少女的手上挥出，只是一下，就在那男人毫无防备的脸上留下了鲜红的印子。
此刻刘沐才发现，
少女正站在自己前方，明明穿着兔女郎的服装，
却有一种莫名的勇气，
刘沐咬了咬牙，抓住她的手。
“雪凡梦...”他小声嘟囔着，但少女没有回应。
男人目瞪口呆的状态没有保持太久，他用长着毛的巴掌摸着被拍红的脸颊，随即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混蛋啊啊啊！”他撸起袖子，一拳朝着刘沐的方向挥来。
“快跑...！”
这话更像是对他自己在说，
刘沐拉着少女的手，发了疯一般朝着门外的方向跑去。
“来人啊！保安！”
身后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和不断涌现的叫嚣声。
头顶的灯光闪烁着，富丽堂皇的墙面上满是漂亮的花纹，
刘沐撞开毫不知情的人群，用手掀掉桌上的酒杯制造混乱，他的手死死抓着少女，先是手腕，再接着直接搂住了她的手臂。
前面，
前面！
他不再理会那包厢里的校长，
更不会理会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群。
直到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
刘沐看见保安愤怒而无济于事的眼神。
外面是黑蓝色的天空，地上是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人群，
身后有保安骂骂咧咧的声音，刘沐不敢转身，只是一把钻进不断涌动的人群里，
眼前的红绿灯还有最后两秒，
“拜托，拜托....”
刘沐用手卡着少女的胳膊，迎着风穿过无风的人群，直直地抬头任凭大楼极光般的鬼影闪过。
他用毕生的全部力气加速跑去，
直到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当他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时候，身后传来汽车的呼啸声。
“快走吧。”刘沐看了她一眼，带着她快速地从众目睽睽的人群中掠过。
“刘沐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女低着脑袋，声音静到可怕。
“只是被拉过来的，”刘沐老实回答，“你在这里工作吗？”
“原来是在这里工作的。”少女哭笑了几下，凌乱的头发在空中飘扬。
“很抱歉。”刘沐挠了挠头发，“只是听见你呼喊，以为..”
“那是我的错。”少女牵着刘沐的手，缓缓走到无人的角落，夜光的阴影摇曳不已。
“我也不知道这项工作会有这种事情，”少女坐在圆形石墩上，双手抱胸盖住兔女郎的衣服，两条腿在夜里打转。
“为什么想做这种事情？”刘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朝贩售机走去。
“工作而已，在这座城市不是很常见？”少女把地上的易拉罐用力一踢，砸在墙上可乐洒了一地。
“喝不喝？”刘沐递到少女面前，“杨梅味的，我家女仆很喜欢喝。”
“谢谢，公子哥。”她一把接过，大口饮尽，几滴液体沿着脖子流到衣服上。
听见公子哥的称呼，刘沐有些尴尬，但又莫名其妙升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又让他愧疚，似乎对自己的无能有一种酸楚。
“你真的是雪凡梦？”像是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对着墙壁强调。
“对，怎么了？”少女毫不犹豫地回答，也看着同一面墙，只是在砖块的纹路上，两人对视了。
“和平时不一样！我以为你是别人眼中的校花！是个好孩子！”刘沐也把饮料一饮而尽，碳酸气泡在喉咙里不断挠着，让他想咳嗽。
灯光是碎片，踩在上面像玻璃一样扎脚，这个世界上有被鲜花淹死的人，但那漫天绽放的瞬间早已令人窒息。
少女的肩膀颤抖着，坐在石墩上，她的双腿在空中晃动，终于她还是笑了起来。
“当校花可赚不了钱，”她看着远处繁华的城市，无数的灯盏盘旋，笼罩，翻转，疯狂地吐息，“你看到那边了没有，那边才是钱，那边才是人生。”
“那如果我给你钱，你可以过不一样的人生么？”刘沐攥着自己的衣襟，瞥了一眼她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