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遮住了视线,能见度很低,低头难见双腿。冬暖确信雾里有个活着的未知生物,暂时叫它怪物。
怪物的出现就像令人发狂的谜语,只能通过侧面了解它的存在。到目前为止,只有遍地黏糊糊的血污和忽远忽近的哀鸣是怪物存在的证明。
“噗嗤”“噗嗤”,靴子底部传来的细软触感让冬暖心情十分复杂,他很清楚自己是踩在了其他冒险者的尸块碎肉上了。耳边仍不时传来惨叫与呻吟,恐怖支配了整片白雾。
冬暖小心翼翼地再次向前迈出一步。他知道自己遵循了某种规律,所以雾中的怪物到现在都没动他。他不敢停留太久,停在原地不动也有可能是引来杀身之祸的契机。
前进,继续前进。冬暖只能依靠直觉向前移动,他的每一步都由不得他深思熟虑。他确信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可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上。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腥臭。至少一刻钟了,杀戮进行了整整一刻钟。有那么一小会儿没听到过惨叫声了,冒险者们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和自己一样掌握了某种规律。不过终究还是不能大意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怪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舔舐自己的脖颈。
向前再走两步,冬暖的眼前忽明忽暗,他听到尖细的冷笑,亡灵扭曲的身姿若隐若现。冬暖瞬间心跳加速,他不敢回头,好像有人贴在自己耳边低语,对方湿热的鼻息扑打在自己的脸颊上。
“只有一次机会!”
冬暖心脏骤缩,全身汗毛炸起,同时左手按在了腰间的转轮手枪上,右手则紧紧反握住袖中的匕首,蓄势待发。
然而怪物没有任何动作。
“不,从怪物之前的杀戮手段来看,它没必要靠我这么近让我察觉。它在试探我。”
冬暖姑且松了一口气,他的“前进”想法是正确的,不用赌上性命和怪物拼杀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机会难得,他现在要验证“停留”的想法。于是他就挺直身体立在原地,不做任何动作,不发一个音节。
他相信怪物在攻击前会有某些提示,自己现在就是要发现这些提示,找出规律,破解迷雾。
冬暖一站就是半小时,腿都站麻了。怪物也是沉着冷静,在他身旁硬呆了半个小时。如果白雾散开,人们一定会感叹不知是哪位大师杰作,竟能雕刻出两件这般栩栩如生的作品。
冬暖的内心早已静如死水,他又想到了一些有待验证的奇妙事物。怪物离自己又近了几分。
“它在观察我?”冬暖心有疑惑,“它有有某种程度的智慧,或许我该转头看它,说不定还能跟它对话。但也不能排除肉眼见到它就会死亡的可能。”
传说中许多生物都是不可直视的,看它就是在赌命。冬暖内心里的纠结只存在了一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活着才是第一任务。冬暖打算动身进行接下来的实验——怪物是否暂定他为首要目标。可他没想到,远处竟然传来了呼救声。
“大意了,心思全都在怪物这里,忽视了怪物之外的其他因素。这是一次教训,我当铭记于心。”冬暖摇了摇头。
怪物走了,突然的来,不着痕迹的走。
恐怖诡异的声响都随着怪物的离去而消失。虽然有很多想法未来得及验证,但冬暖也不是没有意外的收获。
“求救声还在继续,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距离我五十米左右,怪物的移动速度应该很快才对。但那个少年身上并没有事件发生,他的声音反而越来越清晰”冬暖面容冷峻,他把表情控制的很好,完全掩藏了内心的不安,“他在向我靠近。我已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怪物没有动他,可以排除声音的因素了。这怪物严格地遵守着某种规则,白雾里的规则。我可以利用那少年获取一些信息。”
“有人吗!救救我!”少年离冬暖不过十步远。
“停下。”冬暖故意低沉嗓音,“除非你想在此地长眠。”
少年立即停下脚步,听的出来,少年非常紧张,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是……是!先生,请您救救我!”
冬暖与少年因为浓雾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凭借声音推断信息。
“大约十五岁”冬暖估出了少年的年龄,“十五岁便跟探险队来这鬼森林,看来是有一技之长。”
而少年现在很慌,他知道叫住他的人是个男性,声音深沉有力,可能是个高手。
冬暖酝酿完情绪,沉声问少年:“你所属的冒险队叫什么名字。”
“青,青色花冒险队。对长是米奥,我是他的记录员,夫维•法尔曼。在起雾前我们被一个鱼头怪物冲散了,还有珊,她……”
这……冬暖不知道该不该打住他,“青色花是进入西路口的队伍,而我进入的是东路口,这其中还有许多问题啊,难道我已经进入了埋骨平原?话说我明明就问了一个问题,这家伙紧张过头了吧。他还有点单纯,就这么把队伍信息告诉了我。我现在不过是要他身为一个活人的证明罢了。”
“我不关心你队友的事。”冬暖不打算拖太久。
“对不起,先生,请您一定要救我。”
“我会对你伸出援手,但这取决于你的表现。”
“是!”
“身体不要动,转头看看周围有没有异常的东西。”
“只有雾,先生,我什么都看不见。”
少年已经冷静了许多,声音不再颤抖。冬暖心里却有了疑惑,怪物没有跟着少年,难道……冬暖随即警觉起来,夸张地说,此刻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知四周。
什么也没有。
看来它确实离开了这里。冬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反而将心提了起来,他必须谨慎行事。
“法尔曼。”
“是,先生。”
“你刚才提到了鱼头怪物,描述的具体一点。”冬暖心中有了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得到法尔曼的信任。
“是,它长着青黑的鱼头,就是普通鱼头的形状,身体是灰蓝色的,和人的身体很像,但是背部和四肢有鱼鳍,比我矮一点,大约有一百六十公分。”
“它是怎么冲散你们的?”
“它的抓子很锋利,力气很大,在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从天而降,撕开了一个队员的身体。队长立刻让我们摆好阵型,附近的其他探险家队伍也都及时反应过来,在场的冒险者加起来大概有七十人,但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瞬间就撕开了至少一半人的身体。大家见情势不对,就临时计划分成几个小队往不同方向逃跑。队长是大成者,实力强大,配和另外三名大成者与它战斗,刺到了它的身体,它就跳到了空中,游了起来。”
“像鱼那样游吗?”
“不,像人一样用双臂划水。”
“之后发生了什么?”
“雾,在它开始游泳的时候就起雾了。我就在雾里一直跑,我听到怪物撕人的声音,我也听到有人在叫,可我,可我害怕极了,我不敢停下,我怕怪物追上我。”
说到这,法尔曼又紧张起来,先前的经历如挥之不去的噩梦,冬暖都能听见他厚重的喘息。
法尔曼恐怕是第一次参加森林探险队,心智还需磨练,作为探险家的记录员,以后要面对的可怕事情可多着呢。当然,如果法尔曼这副模样是伪装出来的,冬暖只能五体投地的佩服他。
关于鱼头怪物,冬暖倒是略知一二。某知名旅行家所著的旅行家日志里提过白雾使徒的故事。每到雾起时分,深渊的鱼怪便会裹着鲜血,拦住旅人的去路,吞噬旅人的灵魂,只有心思纯洁的人才能躲过它的追击。这与法尔曼所说的故事有所出入,但众所周知,人们讲述故事总会带上自己的思想与视角,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眼里多少都会有一些差异,更何况两者是同一个鱼怪不同的故事。
“我和鱼头怪物打过照面了。”冬暖平静的说出口,“在雾中,它的速度很快。”
“先生,你一定有办法对付它的吧!”法尔曼恳求似的喊道。
“或许有。”冬暖想到了什么,说:“你会游泳吗。”
“会。”
“你可以尝试在雾中游泳。”
“雾里怎么游?这可不是水。”
“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找到我们。他会像你说的那样游过来。”
“是,我会游的!”
法尔曼说完真的挥舞起手臂,做出向上游的动作。
冬暖被浓雾遮挡看不见,耐心的等待了一会儿,问:“有什么感觉?”
“肩膀好酸。”
看来不行,冬暖陷入了沉思。在雾中游泳,听着就像是胡说八道,怎么不直接在天上飞呢。
法尔曼觉的有几分灵感,向上拉着身体跳了起来。只听“噗通”一声,他重重的摔到在地。
“好疼,嘶。”
“你在做什么。”
“先生,我好像有了在雾里游泳的感觉。”
“别胡思乱想了。听着,现在我们要继续前进,离开白雾比什么都重要。跟着我的声音走。”
“是。先生,您能看见路吗?”
“不能”
“那您要怎样离开迷雾。”
“走出去。”
“我的意思是离开迷雾的方法。”
“用腿走。”
“先生,我不是……”
“跟着我的声音走就行了,路上我们顺便做一些测试。”
冬暖哪里知道怎么出迷雾,但他不说,他的生存策略之一就是欺诈。
两个小时后。
“先,先生,我,走不动了。”法尔曼也不管满地污秽,一屁股坐了下来,“您走的方向是正确的吗?”
“我们走了两个小时一个活人都没碰上,而且,尸体越来越少了。”
“因为,大部分,人都,在西路口,被杀光了啊。”法尔曼气喘吁吁。
“你没有理解现在的状况。”
“什么状况?”
“我们已经彻底离开了西路口,说不定能回去。”
“您的意思是我们能出去,返回森际城?”
“我正是要带你出去。”
“女神在上!”法尔曼藏不住欣喜,这可能是他进入西路口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现在是真的怕了,再也不想做探险家了,更不会再来这座森林。他想起在魔法学院做老师的父亲在他告别时流下眼泪,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
冬暖早把法尔曼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这年轻人太单纯了,一句“带他回去”就能稳住他的情绪。返回?不可能。冬暖好不容易混进来的,一但回到了森际城,就会有十几个大汉将他拿下,捆个结实,连夜送回什加城。
“原地休息。”冬暖在之前的两个小时里可不是一味地行走前进,他和法尔曼尝试了各种可能招来鱼头的动作,包括但不限于后空翻,跳舞,大叫,怪叫,辱骂鱼头怪物。当然,做这些危险动作的依然是心智单纯的法尔曼。起初他不是很配合,怎么说也是主动招惹威胁,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但冬暖的欺诈本领极为强悍,不过几句话的诱导,法尔曼便觉得冬暖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声音。目前唯一没有试验的动作,只有回头向后走,这也是冬暖认为的招惹怪物的唯一方法。
“我能得知您的名字吗。”法尔曼的精神好了很多。
“莱特。”
“谢谢,莱特先生可以告诉我您所属的冒险队吗?”
“我没有加入冒险队。”
“没有加入冒险队是不允许进入森林的!我知道了,是特权!您也是大成者吗?不,您一定有超能域的实力,敢这么勾引鱼头怪物,一定是的!”法尔曼的语气里满是敬佩,向往的眼睛闪闪发亮,“虽然我只有月目者,但我一定会努力不成为莱特先生的累赘。”
在圣土大陆,人们根据魔武曜三能划分出八大等阶。由弱到强为平凡者,能力者,月目者,先驱者,大成者,月境五域,超能域,英雄域。而冬暖正是——平凡者。
事到如今,“我其实是平凡者”这种话冬暖已经说不出口了。
“你很聪明。”冬暖嗓音依旧低沉,且充满自信。“接下来可能遇到某些突发事件,我需要你做我的援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