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殷大人和康大人到了，奴才让他俩暂等片刻，您看……”
“到了？什么时辰了？”
隔着一面屏风，顺喜听进耳的声音小了不少，再加上那声音里又掺杂着大半软糯糯的慵懒和娇意，他便糊涂了，向前走了几步怯生问道：“万岁，您要更衣么？”
“什么时候了？”
“酉时了。”
“这么晚了么？”屏风后传来极轻地赤足行走声，不多时又扑的一声亮起了一团火，少女窈窕的身形便映在屏风上随着火苗微微舞动。
“楚将军来了？”
“回万岁，楚将军一直候着呢，康大人和殷大人已经到了，您……”
“把楚将军叫来。”
“嗻。”
等门发出吱呀一声，沐月侧着身从屏风后露出半张红透的脸来，确定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便光着脚一路到了窗前，一手去拿窗撑一手去推窗户，等撑好窗户之后慵懒的坐上了圆凳。
沐月的房间在皇宫的布局里稍有些偏僻，因而天还未黑透就已经静了下来，窗外没了侍女或公公们的脚步声，唯有一道极轻极浅的流水声哗啦着响个不停。除去这水，还有傍晚带着几分潮气的风，这会儿把沐月脸上的红晕消了个干净，正撩拨着那头墨一般的青丝。
变换到这样才刚一天不到，沐月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违和感，似乎这幅身子是自己抢来的，还没来得及把身子之前的性格消去似的，平日里满溢的威严和成熟给稚嫩与活泼折去大半，竟叫沐月有几分怯弱，不然也不会隔着一面屏风还给顺喜的存在弄了个满脸红。
“朕，朕……朕……”
沐月边咳嗽着，尽量把嗓音压的厚实些，一连几次才把掺杂在嗓音里那股天生的娇媚与稚气消了个干净，觉得差不多后，一手按在桌面，一手带起衣袖又猛的下压：“朕叫你进来！”
吱呀一声，沐月的声音刚刚落下那门就给人推开，迎面走进一个身着全身铠甲的高大身影，沐月这会子还穿着睡衫，整个人直愣愣的杵在原地，仿若羞耻的劲头化成一根长钉把她钉在了地上似的，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臣楚岚叩见万岁。”
楚岚恭敬地摘下头盔，等她行完礼后沐月也回过神来，硬着头皮示意楚岚起身，尽量自然地回了屏风后。
“楚将军……”
屏风后的烛光扑闪几下便失去了光亮，到来的黑暗似乎给了沐月底气，她的语气都坚定了许多：“楚将军，朕找你来做什么知道吗？”
“是祭祖大典么？”
“恩，这次的护卫就交给楚将军了，此外这次依旧是殷雲来操办大典，可有异议？”
“既然是万岁的意思，那臣没有异议。”
楚岚拱了拱手，手铠带出的摩擦声让沐月一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她十分清楚楚岚和殷觅雁看不过眼，因此这些年来凡是殷觅雁主持的祭祖大典上绝不给楚岚分配任务，以往都是由其他三位守城将军担任护卫，可这次，沐月这幅状态下变得不擅长与人交流，本想着同样是女人的楚岚会好交流些，没想到她虽嘴上不说却把怒气用小动作发泄了出来。
“没有便好，朕知道你和殷大人多有不和，但既是同僚一场平面上的关系还是要做做的。”
“臣谨记。”
"那退下吧。"
沐月咳嗽了声，等门又吱呀一声合拢后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不少，到床头扯下中午睡觉时换下的衣裳，拿起后下意识凑到鼻尖嗅了嗅，满溢的酒气差点叫她发疯。
“顺喜！”
“候着呢万岁，您……”
“去给朕找件鲜亮点的衣裳来，别找带花的，顺带着叫几个人把桌桌椅椅的全给换了，朕快够不着了。”
“嗻。”
顺喜重重的点下头，倒退着出门后不多一会儿就带回了件紫色袍子，沐月单是瞥了眼就没好气道：“这件朕穿不上了，再去做，把外儿那几个裁缝唤来今夜来找朕，这回就先凑活着，你去后宫找十格格，她身形和朕差不到哪里去。”
“嗻。”
又是一连串的点头，等顺喜出门去了，沐月点上纱灯到梳妆台上坐下，透过那面不大清晰的铜镜，一张精致且稚嫩的少女面庞出现在镜中，上次看到这张脸时已经间隔了数十年，那时自己还不是皇上，每日闲闲散散的倒也舒服，这会儿再一看这张脸，非但不觉得怀念，竟有几分年轻的可怕。
……
“我说殷大人，你总在那瞅什么呢？”
殷觅雁闻言只回过半个头，另一半仍是打量着书房窗户外的走廊：“不看什么，只觉得今儿晚上风景不错。”
“确实不错，不过嘛……”康合韵一顿，忽然起身拱手道：“楚将军，有礼了。”
“什！？”殷觅雁猛然去看，书房的门仍是紧闭着，他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压着火恶狠狠地去看康合韵：“你这人真是没劲，莫不是非叫她把我打死在这书房你才高兴？”
“放心吧，楚将军不会在宫里打你的，再说她什么时候打过你？”
“上回，你带我去青楼找人，她总觉得是殷某带你坏了，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万岁也在非动起手来不可。”殷觅雁所幸关了窗户，见书房就两人，随意的找了张凳子坐下，讥笑道：“不过要说教人风月场里那一套，恐怕没人比康大人更熟络了不是？楚将军她也是……嫁不到个好人家……”
“行了，你嘴里就说不出好话来。”
康合韵正坐着，刚要还他几句就见书房的门开了，两人同时起身去迎，行完礼后一人站一边跟在沐月身后，直到她坐上那张只有皇上能用的高椅。
“二位，今儿夜里就把这事儿给朕弄明白吧？”
“今晚……”殷觅雁抿了抿唇，失笑道：“恐怕急了些吧？万岁……倒不是臣不行，只是慢工才能出细活，再说其他同僚也有许多内务要同臣商议，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很……”
“总理处就你一个人了么？朕虽有些年没涉及过朝政，但大致情况也清楚，再说就这一晚能出什么大事？”沐月毫不留情，转而又对康合韵说道：“往年的大典太过奢靡，实在与贤明沾不上边，这次的大典要简单些，你就和殷爱卿一同负责吧。”
“臣替百姓谢过万岁……”
康合韵冷冷一笑，朝殷觅雁瞥了眼后恭敬地跪下又说道：“万岁实在英明！”
“臣……知道了。”
殷觅雁偷瞥了眼沐月的脸色，而后紧接着跪在康合韵身旁，低头的一刻脸色忽然十分的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