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人最经常有的梦想,竟然不过是好好睡一觉。

铺一张草席,河边树荫下躺着。不去插手那些江湖纷争,不去在意那些尔虞我诈,不去关心那些金戈铁马,甚至也不去操心明日的生计。

只是放空了心思,狠很的睡一觉。

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幸福的事情被打断了,自然难免心情烦躁。

感受着鼻前的痒,睡梦中的李初九打了个喷嚏,之后愤怒的睁开眼,看着头上笑嘻嘻的可恶嘴脸,厌烦的骂了一句。“滚!”

“我倒是想滚,最好能滚得远远的。”小五盘腿坐在李初九脑袋边,阴阳怪气的说道,“可惜被某人连累,这辈子大概是都无法离开此地了。”说着,见李初九侧了个身子又要睡觉,小五气的抬脚踹了一下李初九的腰。“喂!跟你家七月说说,让我走!行不行?我这人罪大恶极,最好是让我滚得远远的!发配南疆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初九愤怒的坐了起来,一只手按在后腰上。“你有毛病啊!不知道我腰疼啊!”

“活该!”

“作死!”李初九抬手打来。

小五反应很快,在草地上翻了个身儿,躲了开来。

李初九也不追打,悻悻然的坐下。被搅了美梦,也没了睡意。打了个哈欠,看着河面上往来的各种船只怔怔出神。

小五又溜溜达达的凑过来,与李初九保持着安全距离,“听说没有?你家羲和又要升官儿了。啧啧,看样子,快要封侯拜相了。”

李初九抠着眼角,说道:“你要是没事儿,回家帮着厉无咎带孩子去,别在这烦我。”顿了顿,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的抱怨不会有任何作用。毕竟,小五跟厉无咎,可是水火不容的。自从两人沦为普通人,又住在徐府之后,明里暗里的争斗算计,搅得整个徐府鸡飞狗跳,整日里不得安生。徐阳已经跟他抱怨过很多次了,让他管一管“自己的女人”。

家里是待不住了,外面也是腥风血雨。

上个月,幽王跟徐阳在朝堂上吵起来了。徐阳认为幽王有义务帮助皇帝管理一下幽燕之地的事物,让那些吕氏余党不要再兴风作浪了。幽王却岔开了话题,指责徐阳“家风不正”,阴阳怪气的提及李初九与苏景行在望月楼上饮酒的事情,显然是意有所指。末了,又把事情上升到了皇家威严上,气急败坏的在皇帝面前弹劾徐阳。之后更拉秦士廉下水,认为朝堂之上,尽是“裙带关系”。说完之后,还意味深长的瞅了雍王一眼。未成想,雍王所在的位置,与李初九的“义兄”在一条线上。“义兄”迎上了幽王的视线,感觉到了一丝挑衅。“义兄”很气愤,大义凛然的指责幽王纵容家仆闹事作恶的破事儿。

正忧心如何应对胡族的强大和西夏强势的陈七月,大概是想到了耶律璟和拓跋羽跟李初九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再看看朝堂上争吵的“李初九的女人们”,心情也是恶劣到了极点,直接来了个各打五十大板……

半月前,李初九闲着无聊,去找荆十八喝酒。以往很是热情的二嫂,明显有些不待见自己。悻悻然的找个借口离开,又去找师父楚元亨。那“老家伙”也是够狠,直接隔着院儿门说了一句“我不在家”。气愤的李初九狠很的踹了一脚大门。可惜今非昔比,门没有踹开,反倒是把自己弹了个屁墩儿。

“你怕什么?!”李初九怒声质问。

“人言可畏。”楚元亨隔着门回话。

李初九哑然,涨红着脸离开,又去找慕容非。

慕容非倒是依旧亲切热情,只是作为商号的东家,生意做大了,平时很忙,实在是没时间跟李初九闲扯。

所以,河边睡个昏天暗地,就成了李初九最喜欢的事情。

“今天你家七月又发火了,一个胡乱编排什么《李大官人传奇》的书生,被下大狱了。”

“滚滚滚!”李初九闭着眼,又躺下了。脑袋落在了草席外,也混不在意。“别耽误我睡觉!”

小五却是不知死活的又凑了过来。“我说,要不,你便跟你家七月好了吧。女人么,有些事情不得满足,心情总会不太好。她不开心,天下人人自危……”

忽然,李初九一把抓住了小五的手臂,往前一甩,之后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小五惊叫起来,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水面咕嘟了几下,一个漂亮的身影从水中钻出来。小五双臂划拉着水面,忽然坏坏一笑,冲着李初九大声的嚷嚷起来。“夫君!男子么,腰疼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要不要赶紧找个郎中诊治一下啊!”

躺在岸边草席上的李初九痛苦的狠很的拍了一下额头,恨不得把自己打晕过去。

过了片刻,没了动静。

李初九也懒得去管小五的死活,有时候,他甚至恶毒的希望小五突然间暴毙而亡。那样的话,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耳畔又传来脚步声,李初九愤怒的坐起来,正要发火,却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和一双稚嫩的小手。李初九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笑着张开手,接过了厉无咎手里的孩子。

“你怎么出来了?太阳那么大,别晒着孩子。”李初九宠溺的逗着孩子,跟厉无咎抱怨着。

厉无咎没有回话,而是抓住李初九的手腕,看了一眼。

“死心吧。”李初九道,“护花铃已经彻底毁了。天门再也不会打开了。”

“不可能!”厉无咎一脸的坚毅,“护花铃已经与你我融合,若是真的毁掉,你我都会死!”她咬了咬嘴唇,轻声呢喃:“还有希望……”

“唉。现在呢,跟你说实话也无所谓。”李初九道,“你现在是不是坚定的认为,只要守着我,总有一天,天门会打开?其实你已经陷入了自欺幻境之中,当初我暗地里引动了护花铃……你不惊讶?”

厉无咎一脸淡然的看着李初九,道:“护花铃毁掉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幻境影响,已经无法消除。”

“嘿,厉害。”李初九忍不住赞了一声。

厉无咎嘴角微微扬起,看向河面。河面上,已经不见了小五的身影。“小五想水遁逃了。”

“我知道。”

“那你是否知道,你为何最近常常在我房中留宿?以你的愚钝,应该是不知道的。”

李初九一愣,诧异的看向厉无咎。“有吗?我一向是雨露均沾的吧……”说着,暗暗算了一下,发现竟然真的如厉无咎所言一般。

厉无咎又是一笑,从李初九手中抱过孩子,“你之前中了蛊心,会慢慢的彻底爱上我。”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盯着李初九的眼睛,笑道:“就像我脑子里的幻境一样,你即便是知道了,也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唯一不同的是……天门,一定还有办法打开!”说罢,起身离开。

李初九错愕的看着厉无咎的背影,觉得自己该生气,该狠很的教训厉无咎一顿!至少,也要一个月不去她那里。此时,更应该恶毒的咒骂她一顿。可话一出口,却成了:“你去哪?”

厉无咎头也不回的说道:“回家,等着小五被禁军抓回来,好看她笑话。”

李初九哑然。

愣了许久,无力的躺下,继续睡觉。

不远处的望月楼上,一主一仆从楼上下来,边走边低声聊着。

主人安平侯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声咒骂着:“可恶!可恶至极!本侯什么时候跟李初九睡了!一群无知小民,整日里胡说八道!真是气死老子了!”

一旁,忠仆王鹏也是跟着安平侯同仇敌忾。“侯爷说的是。这帮闲汉,最喜欢胡扯了。侯爷若真是跟李初九睡了,被这般说三道四,也还罢了。偏偏并无此事,却又被如此编排,更亏了。”

“对啊!”安平侯赞同了一声,又猛然意识到不对劲,恶狠狠的瞪了王鹏一眼,骂道:“对你大爷!滚一边去!”

王鹏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毛病,吓得连连告罪。

安平侯倒也并没有很生气,闷哼一声,看看天色,道:“你回去,准备一些厚礼,随我去一趟钱大夫那里。御史弹劾咱们偷税的事情,还要托她帮忙。”

王鹏有些为难,道:“侯爷,钱大夫跟您可不熟啊。而且,听闻钱大夫为官清廉,从不收礼的。”

“外人的礼,自是不能随便收,本侯么,算不得外人。”安平侯道,“钱忠跟李初九的关系,天下谁人不知啊。听说在草原和梁州的时候,两人背着徐阳干了不少龌龊事。本侯的名声已经被李初九那混蛋糟蹋了,若不好好利用,谋求利益,才是更亏了!”

“侯爷高见!”

“对了,再准备一些胭脂水粉。钱忠不喜欢这些,跟着她的那个对外宣称是丫鬟的橘子,却是喜欢的。”

主仆二人说着话,经过烟花巷,穿南门,回了内城。就在二人进城之际,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穿过南门而出。马车里,换下了一身皇袍的陈七月端坐着,柔美的容颜上尽是云淡风轻。一条腿,却是不自觉的频繁抖动。终于,她叹一口气,道:“朕越来越迷惘了。”看一眼面前最忠心的仆人,陈七月道:“朕的感情,真的如他所言?扭曲了?”

田恭微微一笑,“圣上何须在意许多?李大人之前说过一句话,奴婢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话?”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陈七月愣了愣,哑然失笑,最终笑的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打开一旁的帘子,笑颜如花的看着眼前的花花世界。

不久之前的那一场地震暴雨之后,繁华的大晋承天府,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曾经的一次次灾难,好像从未留下过任何痕迹。一切过往,残留在亲历者的记忆中。一遍又一遍的根据他们的个人喜恶口述给后人,直到死去。后人添油加醋的转述给后人,直到死去。

或许在一些文人士子家中,在深宫大殿之内,还保有文字的记忆。但终将因为岁月的流逝,王朝的变迁,不知所踪。

也许,终有一日,那些光怪陆离的往事,成了谣传和密信,成了古人的臆想,再也无从考证。像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醒来之后,很快就淡忘。

夕阳西下。

李初九终于睡醒了。

慵懒的起身,卷起草席,哼着喜欢的陈词滥调,优哉游哉的回家。

【全书终。】

新书若无意外,明日上传。或许要后日才能审核过了。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新书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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