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在墙壁上留下痕迹,时间在岁月里尽是斑驳。烟花三月,森严的皇宫大殿里,却尽是深秋的清冷。就连日光,都畏惧着,怯弱着,不敢靠近。空旷的大殿,没有一丝声响,却又好似有刺耳的喧嚣,在脑海中回荡。

金黄宝座上端坐的人,熟悉又陌生。

冕旒之后,那双美丽的眼睛,像是柔情似水,又像是冷若寒冰。

李初九看着朝思暮想的人,估算着靠近她需要几步。只需要几步,但却又遥不可及。他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缓缓拜倒。

陈七月的身子往前探了一下,似是想要起身,可最终还是稳稳的坐下。她朱唇轻启,却是欲言又止。想要挤出一丝笑容,可却似是忘记了该如何去笑。

大殿里空荡荡的。

殿外,却是重兵把守。

穿着侍卫服饰的玄门弟子,每个人都把手搭在了刀柄上,随时准备闯入大殿。

春日里的风,带着冬日的冷,还好似深秋的凉。

殿前百步,有一座桥。

过了桥,就是万民道。

桥边,几个银发异女,散散落落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小五懒洋洋的靠在桥头的汉白玉柱上,享受着和煦的阳光,眯着眼睛,扫视着眼前诸人,嘴角带着她惯有的阴险邪恶的笑容。

苏景行阴沉着脸,时不时的看一眼一旁的秦士廉,似乎欲言又止。隐约间听到楚元亨似乎在跟荆十八和慕容非说着些什么,侧耳倾听,却又听不真切。

楚元亨的声音极低,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看一眼小五、苏景行和秦士廉三人。脸上的警惕之色,丝毫也不掩饰。

荆十八抱着一把钢刀,跨步挺身站着。听着楚元亨的话,偶尔点点头,视线就没有离开小五三人。

过了许久,桥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身影。

六个异女几乎同时将视线转了过去。

李初九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他径直走过来,看看六人,道:“走吧,去地宫。”说着,率先前行。

慕容非紧随其后,挨着李初九,低声警告。“能行吗?小五和苏景行等人,怕是信不过。”

“这倒不是我最担心的。”李初九呼出一口气,声音竟也不刻意放低,好似是对所有人说话:“有些贼船,好上不好下。真进了地宫,打开祭坛之后,没有人敢乱来。”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我最担心的是,万一我们侥幸不死,又成功毁掉了天门的话……我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啊。所以,师姐,如果我们侥幸活下来,拜托你帮我个忙啊……”

慕容非侧耳倾听着李初九的耳语,片刻之后,哑然失笑。再看李初九,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一行人终于成功进入地宫。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悠长的台阶和台阶之后广袤的天地。

护花铃声在这一刻响起。

天地间陡然发生变化。

众人又站在了一处狭小的封闭的房间里。

这里,只有一处祭坛。

“来吧。”李初九深吸一口气,精神抖擞。“开始召唤神龙。”

苏景行虽然恨李初九不死,还打算关键时刻暗算李初九。可此时听到这话,不免惊讶:“真的有龙?”

慕容非苦笑,“没有。他就是喜欢这么说,不明所以。”

小五嘿嘿嘿的嘲笑着苏景行,之后看向李初九。“要施法么?”

“要。”李初九道。

“莫非还要脱光了衣服?”小五舔了一下嘴唇,一脸色眯眯的样子。虚握的拳头里,暗暗的涌出青丝,随时准备伺机捣乱。她看得出来,对李初九恨之入骨的苏景行会配合。对于修仙很感兴趣的秦士廉也可能会配合。慕容非和荆十八不足为惧。就是师父楚元亨,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李初九斜了小五一眼,竟是忽然笑了。“你想脱,也可以。”说着,手腕上的护花铃急促的响了起来。双目忽然红光乍现。他的周围,瞬间出现了一片红光。顷刻间,红光充斥了整个房间里。

房间里立刻炽热起来。

小五的瞳孔猛然收缩,警惕的关注着四周,关注着李初九。

咔咔的异响出现。

那不知材质的祭坛,竟然动了。祭坛缓缓升起,又微光从周围的缝隙中打出来。

李初九抬起戴着护花铃的手,放在了祭坛之上。响个不停的护花铃,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周围炙热的红光,越来越浓,却不再有温度。

秦士廉眉头一簇,皱了皱琼鼻。

她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再看周围。

那充斥的红光,浓到了极致,竟是好似弥漫的血……

……

锦和宮。

水池边。

陈七月看着平静的水面,忽然眉头一皱。

她随身携带的五把龙匕,竟是不再受她的控制,自行飞出,直奔水底。

……

山野之中。

正抱着孩子跟胡大嫂闲聊的厉无咎忽然闷哼了一声,哆嗦着抬起一只手,看着手腕上剧烈颤抖,并且发出急促的声响的护花铃,额头上冷汗之下。

突然,啪的一声。

护花铃碎了,碎片继续碎裂,最终消散于无形。

……

地宫密室之中,殷红的似血似火的东西,直接将所有人包裹其中。脚下,周围,尽是一片红色。随着一声奇怪的碎裂之声响起,周围的红光慢慢散去。

周围豁然开朗。

看着不辨真假的清新世界,慕容非惊叹道:“师弟,这里……就是琼台幻境?”

“是。都不要乱动。”李初九警告道:“一步走错,很可能会彻底迷失在这里,一辈子也出不去了。这里其实是两个空间的连接通道。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就是两个世界里的幻象。南贵妃称之为琼台幻境。只有护花铃的庇护,才可以让我们随意往来。如今呢,护花铃已经毁掉了。”再看小五,又看看苏景行和秦士廉,李初九笑了起来。“想逃离这里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关闭这条通道。”

苏景行皱着眉,问道:“若是逃不出去呢?”看看周围的青山绿水,苏景行又道,“这里,也好似世外桃源。”说罢,连带着不信任和赌气的心思,直接前行。

刚走出两步,苏景行忽然呆住,整个人背对着诸人,好似傻了一般杵在那里。片刻之后,竟是毫无征兆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真个人也开始颤抖不止。

李初九上前一步,一把将苏景行拉了回来。

众人这才发现,苏景行脸色惨白,竟是毫无血色。

过了一阵儿,苏景行才缓过劲儿来。她慌乱的四下里张望,待看到李初九,整个人才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松弛下来。

李初九笑问,“炼狱之苦,如何?”

苏景行闷声不吭。

秦士廉将视线从苏景行脸上收回,看向李初九。“果然是贼船。”

“哈哈哈。”李初九大笑,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眼睛里尽是亢奋。

忽然,五道流光出现,渐渐汇聚在一处,竟是化作人形。

李初九看着面前那流光溢彩散去后杵立的漂亮宮妆异女,笑道:“前辈,久等了。”

“是啊,太久了,该结束了。”

……

——我不屑成仙,也无意成魔。我只想在这尘世间,为所欲为!

站在水边,回想着李初九跟自己说过的话,陈七月有些哭笑不得。为所欲为吗?没有了护花铃,你又如何为所欲为?

朕对你的感情,不正常吗?

你仍然如此认为吗?

竟然用“扭曲的感情”来形容?

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朕就不能有普通人的情感吗?就不能喜欢一个男子吗?不都说爱情是盲目的吗?旁人相爱,不需要理由。朕爱上一个男子,便要说出千百个理由吗?

旁人不信,横加指责。

朕都不在乎。

你竟也不信,你也……嘲弄朕!

可笑!

可笑的是,你认为朕对你的感情不正常,自己偏偏又真的喜欢朕。你这种人,也会单相思啊?

脚下的大地,忽然震颤起来。

地龙翻身?

胡思乱想的陈七月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地震。

田恭一把拉住了陈七月。“圣上!地龙翻身!快走!”

正说着,面前的渠水,忽然翻腾了起来。

紧接着,晴朗的天上,陡然间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剧烈。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

电闪雷鸣!

黑压压的天地间,暴雨倾盆而下,狂风肆虐不止。

一片混乱之中,隐约之间,还夹杂着一声声奇怪的声音。

好似一声声龙吟……

……

地上一片泥泞,眼前一片狼藉。

狂风骤雨和地震,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消停了。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废墟之上。

满脸疲惫,浑身湿漉漉的徐阳坐在一处残垣上,呼呼的喘着气。她的一跳腿,在地震中受了伤。骨头大概是断了吧,如今已经肿胀的不行。想来若是不及早救治,怕是要废了。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上,堆满了麻包。赶车的马夫,穿着“慕容商号”的衣服。马夫背对着晚霞,穿过一片废墟走过来,之后在低着头休息的徐阳面前对下。

徐阳抬眼,看到马夫的长相,不由的愣了一下。

马夫微微一笑。“该走了。”

徐阳蹦着嘴唇,点了点头。

马夫转过身,背起徐阳,走向马车。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马夫愣了一下,循声看去。

竟是一队禁军骑兵,为首那位身材壮硕的将领,还是个熟人。

“李大人,这么急着走啊?”那将领冷着脸,道:“宣武营奉圣上口谕,请李大人留步。”说罢,一抬手,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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