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有两辆高档轿车停在公寓门前。」

老板拉上布帘,回到自己的柜台前坐下。

「这一带是贫民区,所以有高级车出现会很显眼。车上下来几个西装打扮的人,望着楼上打量了许久。然后,他们敲开了我的门。」

「『请问您有见过一个高个子男性和一个小个子金发女性吗』他们是这么问的。」

「我当时几乎是本能,靠本能反应过来是在说你们两个。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像是被灌进了一大堆东西。我对你们的印象,似乎一下子明朗起来。」

他晃着酒杯,注视着眼前两个大难临头还不自知的年轻人。

「我说,我没见过,不认识。他们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结城小姐你的。虽然照片上的比你现在更年轻,但是很容易认出来。」

「他们最后留下一张电话号码,说如果有见过这两个人请告知他们,有重谢。」

老板把那张纸拿了出来,在我们眼前展开。

「您为什么要替我们隐瞒呢?」我问。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先讲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吧。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怎么开了一家酒馆的吗?」

.

黄色的墙纸,黄色的灯;摆着招财猫和计算器的木柜台、掉了皮的木柱子、墙上贴着80到90年代的电影和明星海报。踏进这十坪房间,仿佛就陷进了那个纸醉金迷的时空中,一去不复返。

「1991年,公司破产,我失业了。」

老板像是在对空气述说,又像是在对他面前的两位客人述说。

「我从一个『算得上』是个有房有车的上班族,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房子是贷款买的,车子也是贷款买的,我用我的未来,买下了我当下的纵欲享乐。我连身无分文都算不上,身无分文至少不用还债。」

「很快就到了生活举步维艰的地步。我心想,这样不行啊,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新工作。当时是那么想的。但是所有人都在失业,所有人都在等待就业的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呢?」

「和对象的结婚计划也搁置了。连每天的生活费都要精打细算的状况下,婚姻只会是累赘。」

「后来,我的对象说,要不试着做点小生意吧,家里还有一些存款。她厨艺很好,开个小吃摊应该做得下去。」

「一开始很惨淡,但是一个月之后逐渐有了起色。就在我们以为不久就能回到过去的生活时,因为我的一时冲动,一切都被毁掉了。」

「我的对象常常被周围一些无业游民和小混混言语骚扰。后来我发现了这件事,便准备钓鱼执法。」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些人能如此不要脸。我当场抓这些人现行的时候,他们一点都不惊讶,还跟我开起了玩笑。其中有个人,也许是命中克我吧,言语侮辱我不说,还侮辱我的对象。」

「我叫他们马上滚,这些人来劲了,要跟我动手。辱骂我的人貌似是带头的,把纸杯里的汤泼到了我身上。」

「前一秒我没有动。我并不是害怕,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受命运折磨呢?」

「见我不敢还手,那个人又踹了我一脚。我不喜欢生事,但也不能任人欺负。」

「我在等,等那些人转身走掉。」

「我把放在炉子里的火钳抽了出来,烧得通红的。我对象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大步上前追上了那些混混。」

「我没说什么,更没有喊叫。我抡起火钳照着那孙子后脑勺就是一下。」

「判决书下来,三年监禁。等到我出来的时候,她却走了。小吃摊转让给了别人。我卖掉房子,离开了那里,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开了这样一间酒馆,一开就开到今天。」

「明明只要忍耐一下就可以了的,但我却选择冲动。冲动的结果是谁都没有赢。」

「看到你们,我总会想起过去的自己。我也反抗过命运,但是我不够理智,因此付出了代价。」

他顿了一下,然后打开了后门。

「那些人可能还会来。你们快走吧,现在就走。」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感到十分震惊,但转念一想,结城家动用了那么多关系来寻找我们的下落,也足足花了十天。而且就算我再怎么小心,那些人想要找到我们也只是再多花点时间而已。

我拉起千惠的手,「老板,谢谢您。」

「不用谢我。好好活下去,小心一点,聪明一点。不要为了反抗,把更重要的东西牺牲掉了。」

.

「他们真的来找我们了……」千惠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你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对吧?」

「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谁知道就在今天呢?看来这些人手段还真多啊……」

「我们会被抓回去吗?」她问。

「现在想这些没有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马上打包东西走人。快一点。」

我走进了卧室。

有很多东西还放在行李箱里没拿出来过,这减少了我收拾的时间。

一如离开学校时一样,我们又拎着箱子站在了门口。

「宇辰,我们这次要去哪里呢?」

少女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生怕我会甩开她似的。

对啊,接下来我们该往何处去呢?

来不及再去租房了,去酒店的话马上就会暴露位置。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镇,我第一次感到迷茫。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喂?」

「……朋友,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小野的声音。

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我最后只能反问:「发生什么了?」

「老头今天心情格外好,我偷听了他一会儿,似乎说确定了你们位置的大致范围。喂,他们是不是找上门来了?」

看来他了解的比我更多,装是没用的。而且我们也的确遇到了麻烦。

「是,那些人早上到我们楼下的店铺打听过,但还没有找到我们。」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

「当然不能待在这里了。」

「我知道,这是肯定的。但是你们有接下来的打算吗?去哪里?」

「这个……暂时还没有。」

他发出很长一段「呃呃」的声音,然后说:「要不这样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挺安全的,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带着千惠先过去,到了再联系我,ok?」

「什么地方?」

「比你现在住的地方更隐蔽的地方。信得过我吗?」

「不信你我也没别的选择了啊。」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快落山了。但是时间早晚对于那些人来说没有区别,他们随时都可能再来。

定位发到了手机上。

「……这是要南下的意思吗?」我无语地看着那个位置。

离我们这边很远,但是离凰华很近。

「千惠,我们可能要回南方去了。」我关上手机。

她从我接电话开始就努力地想要听到电话里边说了些什么,此时也好奇地问:「要回学校吗?」

「不,是去一个新的地方。」

「……到底发生什么了?」

即使我不说,酒馆老板的那番话也足够引起她的担忧了。

「我们先赶紧离开这儿吧,坐上新干线。」

说罢,我一只手提着箱子,一只手拉起她的手往楼梯口快步走去。

「宇辰,贴——贴着的剪纸——」

我转过头一看,千惠说的是贴在窗户上的,七夕节那天我们在游乐场的剪纸。

她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我,似乎希望能把它也带上。那是我们的一份回忆。

但是我说道:

「贴上去就撕不下来了,让它留在那里吧!」然后回过头来拽着她继续往前走。

天色渐晚,在这样落后的郊区贫民窟,我们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火速赶往城里的车站。

买了正点的车票,像逃难似地在大厅里飞奔,赶在列车关上门之前冲了进去,气喘吁吁地找到座位坐下,整个人瞬间像被注射了麻醉剂一样,全身绵软无力。

周围的人投来看神经病的眼光,随即又失去兴趣,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东西。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这次她坐在我的对面,脸上除了担忧还有不满。「宇辰,你最近总是一听电话就往卧室里躲,也从来不和我说你在干嘛。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至少和我说一说也没关系的吧。」

「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说真的。」

「又是这些话。每次都拿同样的理由搪塞。宇辰,如果你是为了救我,那为什么连我都不能说呢?」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为她夺回自由的方式是剥夺那个曾经夺去她自由的那个老头的自由。

这对于结城家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即便老头做了一箩筐的不光彩事,但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如果他被捕,结城家上下都会陷入慌乱,他们的产业也会受到影响,甚至发生不可预知的变数。

如果千惠知道为了她的自由不得不产生这些后果,她一定会自责的。她就是那么宽容、善良的女孩。

我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我和小野在做什么。

车厢有节奏地、轻微地发出震动,让人昏昏欲睡。

我回想着白天酒馆老板给我们讲的他自己的故事,脑子里构思出他拿着火钳,把人砸倒在地的画面。

他知道面前是伤人的荆棘,毫不留情的尖刺面对着他。但他仍然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列车在夜幕的笼罩下穿过密密麻麻的高楼,仿佛正在穿越一片漆黑的森林。这片森林没有尽头,像是宇宙的边缘,永远触摸不到。弥漫着浓雾的道路上,满是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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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所有化学品望尘莫及的溶剂。

即便是一时沸沸扬扬的传闻,也会在时间的作用下不断被稀释,直到最后淡出所有人的视线,无人问津。

才几天时间而已,学校里已经几乎听不到围绕那位教师的讨论了。

大家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适应了新的景象。

早晨,伴随着广播里悠扬的乐声,大家结伴或独自来到教室,彼此碰面之后互相道早安。

理事长从来是只有莉妲陪着送到教室的。现在也多了镜花在身边,她们仿佛左右护法,护送着理事长。

镜花现在也少和我们在一起了。中午和下午放学时,她会和理事长一起到理事长室,在那里完成作业并处理学校的事务。

我不知道镜花是不是真的喜欢那样的工作。但是从刚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确信,这是一个无论何事都会抱以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的女生。

.

那是刚刚来到这所学校,正因为姐姐的事情闷闷不乐的时候。

学校要选拔新的宿舍长,但是没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在对大家都不熟悉的情况下,女仆主管工藤小姐只能以自己的感觉点名委任。

镜花就是那个被点到的人。因为她的个头在一群学生中最高,显得最有号召力。

那时我和她还不熟,只是互相知道名字的程度。而且看她似乎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因为宿舍长听上去就是很累的职位啊」大概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没想到的是,她上任第一周,所有的工作都做得非常好。宿舍物品清点以及损坏、更换的登记都写得一目了然。

后来当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的时候,我问过她为什么当时要把这个宿舍长一直当下来。

她只是说,因为被给予了这份期待,她必须以同等的态度回复。

镜花是真的喜欢某个事物才对那个事物认真执着的吗?

不,她只是因为「需要对这个事物认真」才这么做的。她不见得喜欢。

她可能做不到像仁礼同学那样百分之两百地拼命,但是她至少不会偷懒耍滑头——只要是委派到她头上的任务。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她本来是以宿舍长身份走个流程向新老师问候,带着我以及一位同学去拜访了新来的那位教师。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对他的感情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唯一一次,我看见了镜花「因为喜欢,所以才去执着」的样子。

没想到才不到一年,镜花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经历了家庭变故的灰姑娘,又重生为理事长的第二道影子(学生们给的称号)。变化可真大啊。

不过,她变了,但是以理事长为中心的这个三人团体并没有变。

在她之前,也有个人,做着和她一样的工作。

现在,换成了仰慕着那个人的她。

不,是我想多了吧。现在每天忙忙碌碌的镜花,哪还有以前思春期时那个看到喜欢的人就会脸红心跳的样子呢。

身为一家大小姐的她,应该也咽不下父母败光家业,远走高飞的这口气吧。即便是寄人篱下,也会暗自积累实力,等到重振旗鼓的那一天到来吧。

尊严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一天和镜花说得上不到三句话,但是即使不交谈,我也看得到,那股高贵的,不向任何事物低头的气质,从她的外表,沉淀进了她的精神。那是一个只有经历过剥皮割肉一般的痛苦的人才能散发出的气质。

她们似乎都为自己的未来在努力了。可是我却一点动力都没有。

难怪总是有人对我说,千岁,你好像总是无所事事的样子呢。

他们是对的,因为结城千岁身心健全,家庭幸福,她的父母都很爱她,结城千岁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我和别的同学不一样的是,我的父母并不是因为放弃我、讨厌我才把我送到这里来的,而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没有不光彩的过去,更没有不幸的遭遇。

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毕业,然后,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等到父亲继承结城家家业的那一天,姐姐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但是那一天恐怕是一个十年,或是两个十年之后。

那样的话,姐姐的人生就毁了。

而现在,我就算担心也是没有用的。老师和姐姐的事,不是我能够涉足的了。

所以思来想去,又回到了原点。始终是那个人,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那个人。

宇辰老师,您能给姐姐一生的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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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我打了个寒颤。

和眼前所见的相比,之前住的廉租房已经算得上是天堂了。

沿着往下的楼梯一直走到一扇积着灰尘的,有些腐烂的木门前。这分明就是个地下仓库吧?

「我们是不是搞错了啊,宇辰?」

我望着同样有些诧异的宇辰,盼望着他能够给我一个解释。

「我,我打个电话。」

他的手刚伸进衣袋,就被我按住了。

「宇辰,你到底在给谁打电话?为什么那个人要我们来这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自由现在对我而言像是变了质的苹果,我尝不出一点甜。

离开学校之后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和过去并无区别。

因为不能被发现,所以我不可以独自出门;因为不能被发现,所以即使宇辰走了我也必须被人看管着;因为不能被发现,所以我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只能被通知「结城家派来的人追踪到我们了」然后被一路拖到了另一个地方。

到头来,我仍是被关在牢笼里,只是换了一个牢笼罢了。

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呢?

如果说一辈子都要这样,像逃犯一样东躲西藏,这样的自由,还不如关在至少安全的学校里呢!

「拜托……可以让我知道吗?我不想活得不明不白的……」

我想哭,我明明是那么期待逃离那个牢笼的……

「千惠,知道这些只会让你苦恼的。」

他摇了摇头。

「让我苦恼也没关系的!我只是不想让你独自苦恼!如果让你一个人淋雨,即使给我一把伞,我自己举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在说很任性的话。但是我想成为和宇辰站同一条线上的人,我希望那份自由是我们共同争取来的。

宇辰的表情告诉我,他在犹豫。他并不是不想说出来。

「请告诉我吧,宇辰!没必要把我当成脆弱的小孩子。我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女儿!」

他像是憋了很久似地吐出来一口气,把手从口袋里缩了回来。

「对不起,一直以来是我太专断了。我总是害怕你会担心我……」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他双手放在我的两个肩膀上,「那我就告诉你,我从决定要救你开始,都做了些什么。」

.

『当我看到你脸上挨打的红印时,我意识到必须先铲除监视你的阪水。』

『我努力改变理事长对我的看法,让她从厌恶我,到赏识我,再到需要我,最后她喜欢上了我。』

『我利用她和阪水的敌对关系,表明自己的立场,成为了除莉妲以外她的第二个支持者,和她站在了同一阵营。靠着这样,我取得了她的信任,取得了莉妲的信任。』

『我改变了垒球大赛的规则,让分校队得到外出资格,把随行教师的名额给了阪水,把他支走,这样才有机会带你到宿舍外面。也是靠着这层信任,我通过莉妲联系上了结城夫妇,获得了外出访问的机会,这样才能把你也带到学校外面。』

「这些我都知道。你以前说过。」

『我利用了仁礼栖香和阪水的一点小矛盾,把它无限扩大,导致阪水企图报复仁礼,这才有了机会把他抓住。也正是因为风祭雅早看阪水不顺眼,三下五除二就把阪水给开除掉了。』

「这些我也知道啊,那之后呢?我们出来之后呢?」

『……我从那时就意识到,就像对付阪水一样,要想为你夺回自由,唯一的方法是……让那个夺走你自由的人,消失。』

『我现在正在搜集老头的罪证。除了非法监禁你以外,他还有谋杀自己义兄的嫌疑。只要罪证找到,罪名成立,我绝对要让他进监狱。』

……

什么?

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下子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夺走我自由的人,是千岁和我的爷爷。同时也是结城家的家主,管理着手下艺术品相关的数个种类的产业,在泡沫经济时期暴富,可以说左右着全国的艺术品市场。

而我身边这个比我大不到六岁的男人,想要让他消失。

「宇辰,你……你不要命了!?」

我上去就是一拳。

「打我干嘛?」他捂着胸口。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呀!」

太乱来了!

「你觉得我做不到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不到?」

他抓住我挥过来的拳头。

「那我就告诉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和我通话的是谁。」

宇辰放开我的手,拿出手机拔了一串数字。

我很清楚地听到嘟嘟嘟的声音,他开了免提。

「喂,小野,我们到了。」

「这么神速啊。钥匙在旁边的那个信箱里。信箱有个密码锁你看到了吗?」

宇辰伸手摸到了那个挂在墙上的生锈的信箱。「嗯,我看到了。」

「密码是四个9。钥匙就在里面。」

宇辰照着这个叫小野的人所说,果然打开了信箱。

「小野,我拿到钥匙了。」

「嗯。接下来这段时间,得委屈你们一下了。只有这个地方是我能放心的。」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呢?」宇辰问。

「说来话长了。简单来说就是我还没到结城家的公司时住的地方了。当时想着可能十年都混不出名堂,所以干脆就买下了这里。

「以前这个地方是当仓库用的,原来的主人觉得太小了所以就卖掉了。一个人住还凑合,两个人可能有点挤。实在不好意思,将就一下吧。」

「别这么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们,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大概是因为锁生锈了,宇辰费了好一番劲才打开了门。

「这段时间你们先避一避风声吧。我想办法弄到档案。如果实在是万不得已,向中原警官说明实情,不提什么旧档案不在档案柜里的事情,只告诉他我们希望知道档案在哪里,这样就不会露馅了吧。」

「那就劳你费心了,小野先生。我们一定要赢,为了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宇辰说。

「……也为了你心爱的结城小姐,杨先生。」

电话挂断了。

他站在门口,面对着一片漆黑。

「他叫小野滨之助。他的父亲和你一样,小时候被结城家收养,是老头的义兄,但是死于二十年前的车祸。那辆车上只有老头和他,老头只受了点轻伤,他却葬身悬崖。」

爷爷还有个兄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千岁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然后呢?」我问。

「警方对此展开了调查,但是不久之后又莫名其妙地中止了。没有证据、没有推理,他们宣布这是一起驾驶员操作不当导致的交通事故,然后结案。」

「两年前,负责那次调查的组长中原警官退休后私下找到小野先生,向他道歉,称自己是迫于上级命令不得不中止调查。一轻伤一死的结果,警方不正常的处理方式,加上本身在结城家存在的亲族矛盾以及上一代家主即将卸任,令我们怀疑这起交通事故并非是简单的单方面事故,而是一次谋杀。你的那个『爷爷』,很可能为了争夺家产继承权,制造了交通事故,杀死了小野的父亲。」

「再后来,通过我们的求证,得知当年是结城家主动放弃,才使得调查中止的。而我们接下来要搞清楚结城家当年和警局进行了怎样的交易,以及为什么停止了调查。」

「只要找到证据,这起案件就必须重新审理,重新调查。就靠这一条路,我和小野要打倒他!」

他伸出手,向着面前的黑暗比出一个射击的动作。

「还有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也要一件不落地全部公之于众。」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我们当中,他应该会看到一幅奇妙的画面吧。

在接触不良,闪烁着的灯泡下站着的我,和漆黑的房间里的他,一明一暗。

「啪嗒」他摸到墙壁上的开关,打开了灯。

「真是……有够脏的啊。」

他放下行李箱,走到客厅中间。

事实是这个仓库改成的房子并没有分出第二个房间,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客厅」。厨房在角落里,床就挨着沙发旁边。比起我在学校的那个宿舍,单单是面积大了那么「一点」。

宇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满脸都是愧疚,想对我说什么,但是始终没有开口。

我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没关系的,这也是我选择的道路。

我拒绝过梦境,宁愿承受悲惨的现实,因为我还是相信他。

————————————————————

这家伙还是太天真了。

老头要想查到他的位置,不是他自己那点把戏就能阻止的。

虽说这间仓库是我自己买的地方,但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又被那些人找到。只能祈祷这一天越迟到来越好。

我坐在自己的家中,电视机里放着无聊的节目。但是我喜欢把它开着,权当是爱唠叨的老太婆在一旁。

「以前的旧档案怎么会没有了呢……难道是存放在了另外的地方?」

虽然不排除有防止损坏和虫蛀的目的,但是连十多年前的档案都要特别存放,未免有些夸张。

除此以外,就只剩一个解释了。

档案柜不够用。

如果真的如杨宇辰所说,1990年以前的档案都没有找到的话,那么是否可以认为档案柜只能存放14年的档案呢?如果这个假设是成立的,那么从警局建立开始的十四年后就会出现柜子不够用的情况了。

即便取最近的年份,也就是事故发生的1984年来算,到了1998年也已经出现档案柜满的情况。

果真如此吗?

夜深人静,我关掉电视,走进自己的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警局。

『建立于1962年』

「开什么玩笑啊……」

距今已经42年了,是14年的三倍啊。不可能把那么多年的档案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吧,那还要档案室干嘛呢?干脆全送博物馆算了。

其实只要问一下中原警官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是我却难以启齿。

我不可能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旧的档案不在了」,那等于承认我们翻过档案柜。要么只能试探性地询问档案一般都怎么存放,或许他会不在意地说出来;要么就赌上一切,说明实情,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目的,即使下跪也要让他告诉我们那份档案在何处。这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离真相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但是我却感觉比万里开外的遥遥相望还要远。这面墙上连个洞都没有。墙的对面是什么,我仍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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