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我跟你说,我家孩子以前特调皮,整天就想着玩,结果现在倒好,考上亚利伊勒大学了!”
这是汉斯在收到亚利伊勒表演系录取通知书后,家人遇到熟人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汉斯呀,回来啦?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我跟你说啊,好好学习,将来我们家就靠你了!”
这是汉斯每次回家,家人看到自己时说的第一句话。
“汉斯啊,不是爸爸说你,你看看你现在都大二了,居然还没有什么出名的戏剧,你这怎么行啊,你看看你那些大前辈,哪个不是在小时候就成为焦点的?要努力啊,不然以后怎么赚大钱!”
这是某一天汉斯回家后,在一次午饭时父亲语重心长地与他谈起的话题。
“诶呀,怎么总提赚钱呢?!现在汉斯就是在学习的重要时候,我们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指望我们家汉斯一来就比什么男爵伯爵家的孩子厉害吗?”
听着父亲对汉斯的教导,母亲倒有些不乐意了。放下手中因汉斯回家专门破费买的上好面包,她看向面色严肃的丈夫,对于他的话语颇有微词。
“……我这不是教育孩子嘛!虽然汉斯现在没事,万一他哪天就沉迷在大城市的烟红酒绿里忘了本呢!我这不是在提醒他吗?!对吧,汉斯!”
被妻子怼了一句的父亲语塞半秒,随即又将火力转移到了汉斯头上。
“……是,是的。”
看着大有吵起来架势的父母,汉斯沉默数秒,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说汉斯懂事吧。不像他那混球哥哥,就知道鬼混,最后被人扔进森林被哥布林吃了都不知道。”
汉斯的回答,让父亲本是阴沉的表情转阴为晴。开心地将仅仅咬了一口的面包重新用叉子点起,送入嘴中。
看着一旁同样面露笑容的父母,汉斯翘起嘴角,露出一道在学校练习过无数遍的假笑,也用叉子点起了身前一口未动的软面包。
汉斯家,有过三个孩子。最大的姐姐在汉斯还没有出生时,就因为得病早夭了。而汉斯的哥哥由于看不惯家人的穷酸样,靠着自己还算大的力量在村子里当了数年村霸,糟蹋了一位村子少女后,在十六七岁时跟着一伙入侵村庄的山贼跑了。
至此之后,汉斯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除了血缘关系外几乎没有任何联系的哥哥了。直至哥哥离开的两月后,一位身披教会白袍戴着面具的少女带着一具尸体来到村庄,村子的人才知道这个跟着山贼跑的混蛋早就被山贼遗弃在森林,被哥布林啃得不成人样。
多亏了哥布林没有抢人衣服的习惯,所以当少女带着尸体来到村庄询问时,全村一眼就发现了这唯一一位靠抢穿上了好衣服的混蛋。
于是,本该是家中最小的汉斯,现在却成了父母唯一的孩子。
“妈……这是我在亚利伊勒打工赚得钱,应该够家里用一会了,你和爸以后多买得好吃的,别饿着了。”
对于亚利伊勒大学的穷困学生来说,他们的假期总是短暂的。在家呆了短短三天后,汉斯便不得不再次踏上返回亚利伊勒的路途。但临行前,在心中抉择了数天的汉斯还是选择拿出了本该在回家当天就送给家人的银币。
将手中沉甸甸的钱袋放入母亲手前,汉斯握住母亲粗糙的双手,让其将钱袋抱入掌心。
“汉斯你这……唉,我和你爸早就过惯苦日子了,不差这几年,你才是,亚利伊勒可和我们这种小村子不一样,你把这些钱给我们到时饿着怎么办?”
即便不知道钱袋里究竟装了多少钱,但光是感受手中钱袋的重量这位在村子生活了数十年的老妇人也能猜出此刻自己手中握着的钱袋究竟有多么珍贵。抬头看向已经褪去稚嫩的孩子,她急忙摇了摇头便是要将手中的钱还给儿子。
“这钱给我们没用,你拿着这些在亚利伊勒多吃点好吃的,买点好用的,别饿着自己就行!妈不用这些,你爸也用不上这么多的钱。”
就算她努力想要将钱还给儿子,但已年过五十的中年人又怎能在力气上比过年轻健壮的青少年呢?
即便母亲再不愿,汉斯也只是牢牢握住她的手,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你和爸爸不一直说要换个大房子吗,用这个钱请些工人来建个房子还有剩余呢。”
汉斯家只有一个房间,在汉斯哥哥被父亲轰走前,他们一家四口就是挤在一个房间里生活的。从汉斯上学开始,父亲就念叨着要花钱建个两室一厅的大房子,不过一直到如今汉斯在亚利伊勒大学进修,这个“大”房子都没有一点踪影。
“诶呀,这房子我们都住这么多年了,不差这几年,听妈的,把这钱自己收好。”
被汉斯握起的手掌向前递出,虽然与丈夫一样在儿子考上亚利伊勒大学后就总会向同村人吹嘘自己孩子有多么聪慧,但身为母亲的她始终是将如今唯一的孩子放在首位的。
“妈,我可是学表演的,你看那些演员哪个不是月入一两个金币的。我这个呀,都算赚钱少的了。”
见母亲还想拒绝,汉斯不得不拿出了绝招。脸前露出一道笑容,看着担忧自己的母亲,汉斯从回家开始便落于脸前的阴沉一扫而空,就如换了个人般。
“可是……”
“没有可是!你和爸不总说我上大学后要好好努力报答你们吗?你看,这些就是我努力的成果!”
不容母亲再推辞,面带笑容的汉斯将双手从母亲手前落下,转身跑了出去。大约跑了十几秒,即将再次离家的少年转头看向还愣在门口,望着已经跑向远方孩子的妇人,深吸口气,向着母亲挥起了手臂。
“妈!保重身体!还有让爸也少操劳些!无论如何身体健康最重要啊!!”
这是汉斯时隔半年回家后,与家人说的最后一句话。至此以后直至圣诞节,汉斯才会有空闲再次回到这片生他养他十五年的土地。
只是,最终,汉斯还向家人撒谎了。
汉斯的父亲与母亲并不是什么恶人,幼时为了养活汉斯与他的哥哥,这对夫妻无疑吃了许多汉斯至今也无法想象的苦。所以,他们才会在汉斯考上亚利伊勒大学后对汉斯抱有极大的期待。
毕竟在汉斯出生的这片只是听说过亚利伊勒的村庄来说,不提亚利伊勒大学,只要有村民的孩子完整地作为学生学习到十五岁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父母将汉斯作为炫耀的谈资,因此而给汉斯带来的烦扰……比起曾经一度跟着哥哥胡闹的汉斯带给家人的痛苦来说,或许连百分之一都不算。
只是……汉斯留给父母的钱,却不是他参演戏剧赚来的。
一位平平无奇的表演系学生,一没有资源,二没有势力,三没有天资,四不是美女,就算进亚利伊勒戏团当清洁工都没人要,就更别说出演什么真正赚钱的戏剧了。
那时放入母亲手中的钱袋,只是汉斯在课余时间打工去码头搬麻袋,花了半年时间攒出来的工资而已。但这些事情,汉斯又怎会向家人倾诉。
报喜不报忧,只谈开心不语受苦,已经年过十五的汉斯如果连生活都要让父母担心,那他拼命考上亚利伊勒大学又与在家务农有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不同了……
萨斯王国与奥兹克帝国的战争已经影响到了亚利伊勒乃至整个中部自由城市地区。水路被封锁,商路也因战争而被破坏了大半,曾经努努力就能在亚利伊勒赚到父母在农村一年收入的汉斯如果还准备走以前临时工的老路,在失去了亚利伊勒免费宿舍与几乎免费的食堂后,或许连如何在这座城市生存都是一个问题。
找一个稳定工作,虽然说句话的轻巧,但对于大多没有战斗力的普通人还有汉斯这般贫苦大学生来说,在失去成为冒险者或是更危险的猎龙者的选项后,如何在战争中找到一份长久工作都成了一个问题。
盯在天花板的双眼缓缓闭合,汉斯扯了扯嘴角,伴着一道无声的苦笑,无权无势又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的汉斯,其实早已失去了方向。
“没错,问清楚了,就在这里。”
正当汉斯逐渐陷入自闭,麻生盯着身侧桌面发呆时,一道来自门外的浑厚声音,引起了他们二人的注意。
两道视线,分别从天花板与木桌移开,只见本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其中一位异常高大壮硕,而另一位虽然身高不低,但在一旁壮汉的对比下就显得瘦小许多。
咚咚。
正当麻生与汉斯看向两位出现在走廊的身影时,身材高大的壮汉已经伸出食指,在二人所在房间的木门前轻敲了两下。
“麻生,汉斯,你们在这里吗?”
麻生与汉斯对视一眼,伴随着汉斯从沙发上站起,麻生从桌前离开将闭合的木门打开,只见威廉与一位略有些眼熟的中年人,站在了门外。
“初次见面,我叫约德,是一位戏剧演员。虽然我想在院子门前等待,不过被威廉先生发现就被领着进来了。如果打扰了你们休息还请多多包涵。”
威廉的身旁,约德看着眼前都不陌生的年轻人,露出一道微笑的同时,向二人打起了招呼。
“您好,我叫麻生,后面这位是汉斯……不知您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为何,麻生看着这位留着一字胡姿态仪表几乎与贵族毫无差别的中年人,莫名感觉有些眼熟。
用余光瞄了眼已经从沙发走到门前的汉斯,约德将注意移回到麻生身前,虽然他此行目标只是一位,但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从威廉身侧向前迈出一步,约德看着两位即将从亚利伊勒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将手中数周前亚利伊勒宣发的海报抬入身前。
“不知二位毕业后,可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