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将军……”
恍惚间,临宵落还以为看错了。
“临将军好久不见,不,不对,应该方才刚见过了。”秋作的声音不咸不淡,然后将她拉了起来,临宵落得膝盖负伤,加上精力消耗严重,基本上只能靠在秋作的身上。
秋作搂着她的腰,现在的临宵落清醒的了几分,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明目依旧夺人。
“你为何……”
“问题太多了,现在我们还没脱离危险呢。”
秋作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子。
眼前,鹰锥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座骑,它的腹部上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血流不止,身子到现在都还在不停地抽搐。
鹰锥的眼眸颤抖了一下。
如果当时不是瞄准的马腹,而是自己咽喉的话——
鹰锥架起手中的长枪,鼻腔下涌出热气。
他看着秋作身上的黑色盔甲,还有他手中的长剑。警惕的质问道:“何人?”
秋作被他问笑了。
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回答他的,还非要装一个牌面问一问,走个过场,谁教的?就玩尬的是吧?
鹰锥不知道秋作为何笑,但总觉得受到了莫名的侮辱。
“算了,将死之人,无需问名。”
“这样好吗?”
秋作看着逐渐围聚过来的蜀南士兵,扬起了剑。
鹰锥不懂是何意,但很快,他的视野被火光照亮,山头传来拼杀的声音,不出片刻,一把把燃烧着火焰的弓箭搭在了弓弦上,而这一次,瞄准的却是山下的黑甲军队。
山头,一排又一排的银翼军让鹰锥傻了眼,他本以为这些银翼军应该都赶往了长关口才是,但没想到,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趁着蜀南军队恍惚之间,秋作搂着临宵落,登上了山峰凸起的石块,一步又一步的向着上面跳去,他的动作很快,也很敏锐,丝毫看不出身上穿着如此沉重的盔甲。
忽然袭来的腾空感,让临宵落不由得抱紧了秋作的腰间。
她回过头,寒风挂起了她的头发。
山谷之下,七百银翼军葬身于此,染红地面的尸骸上,那个回光返照的老兵,正抬着眼,庆幸微笑地看着临宵落离开。
如果没有这些银翼军在最后关头,挡在临宵落的眼前。
那么估计她也撑不到秋作来。
攀登上了山上,其实秋作带的人很少,就三百人。
只是山谷间常年风雪漂泊,不是近距离,根本就不知道山头到底有多少人,只能看黑压压的人影。
秋作一上山,将临宵落扔到了一个士兵身上,人已经救到了。
但之后,是个麻烦事儿。
对面那个中年老大叔一看就是个狠角色,在战场上舔刀口度日的,自己这点小心思估计很快就被发现,跑也跑不过。
人群的尽头,倾寒雪裹着毯子,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姐姐。”
秋作迎了上去。
“带着临将军,走。”
“你呢。”
秋作笑了笑,没说话。
但倾寒雪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别的东西,当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想将他提到马背上,可倾寒雪的身子骨太弱了,臂力也小的可怜,别说是拉秋作,只要秋作想,他只要一用力,就能轻易的将倾寒雪从马上扯下来。
倾寒雪就这么看着秋作的眼睛,冰凉的小手一直抓着他的手腕。
“姐姐。”
秋作跳上的马背,从后面搂住倾寒雪的身子,他的双手环抱住倾寒雪的小腹,下巴默默的磕在了她的肩膀上。
银色的长发随风飘起,发梢擦着秋作的鼻尖。
秋作离倾寒雪很近,很近很近。
温热的嘴唇已经触碰到了她冰冷的耳廓。
“姐姐,走吧。”
倾寒雪的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她没有回身,而是用力的摇了摇头,和拨浪鼓一样。
“你这次前来,不就是为了临将军么,如果现在你在犹豫的话,到时候临将军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好不容易救出了她,姐姐就别在墨迹了。”
“你……”
倾寒雪微微测过脸颊,她瓷白的皮肤擦着秋作的嘴唇。
“姐姐,临将军与银翼军对你很重要,所以这个时候,才是下决断的时候,其实你在之前临将军出军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来救他们了,不是吗?”
倾寒雪垂下头,飘零的雪花,一点一点落在了她的头发间。
“弟弟,会看不起姐姐吗?”
在长关口的守城军与临宵落所带领的银翼军,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银翼军,甚至现在,为了让剩余的银翼军和临宵落撤离,她得在秋作和临宵落中再次做出选择。
“不会。”
秋作下了马,如果这个时候让他做选择,大概自己也会选择临宵落,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你会回来的,是吧?”
呼啸的风声中,倾寒雪的声音很柔,也很轻,几乎被掩埋到了风声里。
秋作默默的点了点头,他依旧抱着倾寒雪送给他的剑。
倾寒雪在他的身后,拉起的马绳。
“大安第七皇女,倾寒雪。”
“我的名字。”
寒风当中,秋作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却上扬起了嘴角,其实他早就该猜到了才是,这样身份的女人,怎么可能和皇室没有关系。
“姽婳门,秋作。”
扔下这句话,秋作走上前,临宵落已经经过了短暂的包扎,她手上也不是特别严重,回长关口绰绰有余。
“你,回长关口。”秋作的声音,依旧那么的温和。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不会死。”
“你疯了,作将军,那可是数千黑甲铁骑!”临宵落抬高了声音。
“所以呢?”
“所以……”临宵落很想反驳,但她根本反驳不了,如果没有断后的部队,他们甚至走不出这片山谷就要被追上。
“但……就算如此,也应该由我来……”
这一次,秋作没让临宵落把话说完,冰冷的手甲盖住了她的嘴唇。秋作头向前靠近,靠到了临宵落的耳垂边。
“你之前问我姐姐来长关口的目的,你应该知道的吧,这里面,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去。”
“原来你……”临宵落一时语噻,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好看的颜容。
秋作的表情依旧一层不变,几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
临宵落很想帮他摘去雪花,但秋作已经转头了,这一次,他转向的,是那剩余的三百银翼军。
“留下五十人,与我断后。”秋作握紧手中的黑色长剑,目光平静:“不勉强,对方是几千人的军队,留下的五十人,九死一生。”
“如果没有,就好好护送临将军和特使大人离开,我一人足以。”
五十人垫后,要想拖住几千人的大军,可以说是痴心妄想,他们五十人,会在顷刻之间被搅碎,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这样的事情,沙场上的将士怎么会不懂。
战死和送死,本质上还是两种区别。
谁又希望如此毫无意义的死去呢?
他们低着头,摸着长枪,一时间无人说话。
“作将军……”
那是一个瘦弱的银翼军士兵,很年轻,也很青涩,看的出来应该入伍不久。
他颤颤巍巍的抱着一杆旗帜,身上的盔甲全是雪水和淤泥,看得出他很害怕,很恐惧,脖颈胀红,奋力的嘶吼道。
“他娘的别小看我们啊!我们是银翼军,是大安第一道防线!”
这一声怒吼,吼的银翼军一愣,也吼的秋作一愣。
他用尽全力抬起手中的银翼军旗帜,猛地插.入雪地中。寒风瑟瑟,虽残破,却竖立不倒。
“我等,今日追随作将军!”
“会一去不复返哦。”秋作笑着摸了摸鼻子。
“若一去不复返……”
“那便,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