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塔都平民所能触摸到的天花板，“银辉”中超过七成的学生都来自二等以上公民家庭，剩下三成几乎全来自第三区的军人或魔导学者世家，只有不足百分之二的学生是真正从第五区以下慢慢爬上来的。

这些下层人，可以说距离飞上枝头变凤凰，只差一个尾巴尖。

从任何一个神职学院中顺利毕业就可以获得至少三等公民身份，而“银辉”的保底更是达到了诱人的二等。为教会服务数年后，神职人员便可以恢复为一般公民，但公民等级可保持终身。不少暴发户为了让子女像真正的贵族一样可以继承自己的等级，挤破头也要把子女送入这所修道院风格的学校。

放学时间刚到，大门外已挤满了各式豪车。机械一般面无表情的改造人佣人，将一个个少爷小姐接送回家。

肉体改造的同时，佣人们也愿意接受部分情感的删除。这让佣人们只知道服从，全部的关注点都集中在自己的责任和主人上面，自然不会注意到在那学院对面的咖啡厅、漂亮的阳伞下，正懒散地坐着一个戴墨镜的黑发青年。

青年的面前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显然是在等人。

不多时，校门口便走来一个一米四出头的小修女，她心虚地左右看看，然后拉起领子遮住半脸，匆匆走到青年身旁。

第一句话，她没有向审判者问好，而是莫名其妙地说道：“请，请您小心！”

“什么？”

审判者疑惑地推推墨镜，抿了一口咖啡。他甚至一度以为，这孩子并没有认出自己。毕竟自己作为审判者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从来都戴着那标志性的银面具，而整个塔都知道他真实面貌的，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小修女又一次红了脸低头说道：“没，没什么。对不起，我这样子……很奇怪吧？”

审判者笑道：“好在我见过的怪人还不少。如果你是来赴约的，就请坐吧。”

小修女听话地拉开椅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立正站好，向审判者深深鞠了一躬，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下午好，审判者先生！我，我是，啊不，我的名字是索菲亚·凡尔赛提斯，银辉学院一年新生，很荣幸收到您的邀请！”

噗——

刚喝到嘴里的咖啡，几乎全被审判者喷了出来。

“咳咳，”他用餐巾擦干嘴巴，无奈地摘下墨镜在索菲亚眼前晃了晃说，“这个东西，叫作墨镜，主要作用是防止使用者被别人认出来……你懂我的意思吧？”

“对，对不起！”索菲亚又是一个深鞠躬，嘴里却嘟哝道，“所以我说过请小心了……”

审判者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的自言自语：“你会占卜？”

“咿？！呃，嗯，会一点，有时能看到未来可能性最大的画面，如果有镜面或水面一类的媒介就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双重天赋？很罕见呢。不过正如我所料。”

“审判者大人的意思是……”

“叫我安渡因就好，但请别把这个名字告诉其他人。坐。”

于是索菲亚局促地坐了下来，目光却飘忽不定，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还时不时飘向学院方向。

“你在看什么？”审判者问。

“嗯？不，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被同学看到……哦，我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怕您被无关的人注意到……”

“就算被认出来，我和学生一起喝个咖啡没什么可耻的吧，”审判者仔细打量着索菲亚，嘴角一勾，笑着说，“原来如此，是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类型呢。”

“没，没有啦……”索菲亚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这样吧，转过脸来。”

审判者用手指在咖啡杯上方画了几圈，水蒸气便凝聚起来，飘到索菲亚的脸上形成一件薄薄的面纱。

审判者打个响指制造出一面冰镜，让索菲亚来照：“这样就能挡住别人的视线了吧。怎么样？”

镜子里的女孩依然水灵可人，附加上的面纱又掩盖了羞怯，为其增加了一丝端庄与神秘。

索菲亚看呆了，她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改变竟能为自己带来如此大的不同。好半天，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感谢审判者，便拼命地点点头，差点让水汽面纱都散掉。

满意地笑笑，冰镜随着审判者的第二声响指碎成小块，一部分落入审判者杯中，一部分悬浮在空中：

“要加冰吗？”

“嗯，谢谢！”索菲亚感激地捧起自己的杯子。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吗？”

“诶……？”

索菲亚愣住了。她知道审判者日理万机，没事绝对不会为了把妹请人出来喝咖啡的；就算真是为了把妹，学院里漂亮姑娘那么多，怎么会轮到自己这个社恐呢？

但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因此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审判者也没让索菲亚难堪太久，立刻给出了答案：“上课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是拥有双天赋的罕见人才。天赋者拥有一般魔法理论无法解释的能力，这在塔都也不算少见，但像你一样同时拥有两种能力可谓绝无仅有了。我觉得你应该珍惜。”

索菲亚暗暗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审判者大人要就上课时自己的冲动行为批评自己呢，原来反而是赞赏啊，真是从地狱一步跨到天堂的感觉。

不过同时，她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其，其实呢，我觉得自己的天赋没多大用处的。”

“怎么会！”审判者激动地再次摘下墨镜，索菲亚发现他赤红色的眼睛里在放光，“能与动物交谈，就可以训练它们为你侦查或战斗，巨塔内部和空海中从不缺强大的珍兽，能驯服它们的话就可能达到炽天使级别的战力了；至于预知未来，战斗中更是方便，熟练运用的话可以做到百分之百见切拆招！只要给自己施加加速增益，不在反应速度上落下风，就一定能……”

他越说越兴奋，竟然是已经为索菲亚规划好了几年内的训练计划。

突然暴露战斗狂人设的审判者并没有让索菲亚感到害怕，相反，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变得更加亲切了。

原来，那个银面具之下的战神，并不是传闻中一样冷冰冰的杀戮机器，他也会像常人一样为未来感到期许、为发现人才而欣喜若狂。

但自己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那个，审……安渡因先生，我的天赋没有您说的那么方便。和动物交流可以，但我无法强迫它们为我做事；而预言的能力很不稳定，不一定每次都能看到我想看的，而且多数时候我看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比如书架突然倒塌、同学从楼梯上摔下来什么的。”

“我试着把这些事告诉当事人，提醒他们小心，但坏事还是会发生。渐渐的，大家都觉得我是被诅咒的倒霉鬼，一个个都疏远我，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得不会和别人交往了……”

安渡因突然开口提问：“你看到过自己的未来吗？”

“没，没有哦，”索菲亚失落地说，“从来没有过，尽管我努力想去看，却怎么都看不到……呜，该，该不会是说我没有未来吧！”

安渡因放声大笑起来。

占卜师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是占卜术的一大基本定理，偶尔有低劣的占卜师宣称看到自己未来的影像，那结果也一定是错的。

索菲亚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恰恰证明了她天赋的优秀。一个预言准确率达百分之百的占卜师，怎么可能没有未来呢。

战斗中通过观测对手的近未来以规避攻击，这才是他预想中对索菲亚这一能力的应用。

他一字一顿、非常认真地对索菲亚说：“放心，你的未来，大有可期。”

“真的吗！”索菲亚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兴奋、感动等一系列情感。被自己暗暗喜欢的偶像亲口承认，这种感觉真的太棒了！

“那么，索菲亚·凡尔赛提斯小姐，”审判者坐正了身体，直盯着索菲亚的双眼，郑重地说道，“你愿意成为我的学生，为成为下一任审判者、维护月神的公正无私而战斗吗？”

索菲亚的笑容僵在脸上，审判者也很慷慨地给了她很多时间去思考。

做月神的战士，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对索菲亚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说。

但审判者才不会放弃。索菲亚的先天条件实在太令人羡慕，而且审判者一眼就看出，作为天赋者，索菲亚的魔力水平也是顶尖级别的——这么好的苗子，不派去惩戒异端却当个文职传教，月神大人会气哭的吧？！

足足等了有半分钟之后，索菲亚才一歪头，不解地说：“可是，您不是已经给我们上过课了吗？我已经是您的学生了呀。”

？？？

从她的语气，审判者判断她不是在开玩笑。也就是说，这孩子，难道是个没救的天然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解释道：“我是说，一对一的那种师生。”

“哦……嗯？诶？？咦咦咦咦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