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仓库被烧了。
这个消息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阔破城。
姜峰在第二天早上出门处理掉两人的武器和带血的衣服时，街上的行人就已经变得非常之少了。
但这种少只是暂时的。
很快，人们就像是山野里的田鼠一样，从自己的居所中探出头来，在为数不多还存放着食物的地方聚集。
米行、没法离开的行商、有点家底的农户...
其实姜峰他们两人昨天对粮仓的袭击并不彻底，最多只对四分之一的粮仓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其他还有不少的粮仓并没有受到袭击，也没有被火焰波及到，要是节省着吃的话，至少还能再撑一个月。
但平民百姓哪管得了这些。
他们或是经过别人的“好心”提醒，或是从自己的脑袋里想出了“肯定是这些家伙瞒报”的思路，觉得粮仓受灾非常严重，要是不赶紧屯粮的话，说不定就会饿死在这个冬天。
再加上有人不知从哪里散播出了谣言，说“这场袭击是自导自演”，阔破城里的百姓们闻听之后立刻便开始弥漫起了不信任的情绪。
其转变之快，就连姜峰都始料未及。
他睡了一个上午之后醒来，出门打算照常和邻居们讨论一下八卦，交换交换情报，结果大门还没迈出去，就被一群扛着锄头、镰刀和擀面杖的家伙给吓回了家中。
“这是怎么了？”
姜峰躲在竹门后面，看着那群怒气冲冲的人走过，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惊骇。
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其实，没什么。”
“出了问题，就要找人，负担责任。”
“他们，应该也是，这样吧。”
“不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搭档戴着面纱从竹屋里走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因为坐了太久的缘故，她的裙子皱巴巴的，很不好看，这让她的心情不免有些郁闷。
“你是说...？”
姜峰隐约感觉到了搭档所说的事情，但他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
“皇帝，轮流做。”
“明年，到我家。”
搭档站在竹屋前面的台阶上，看着那群面色愤怒的人们走过，藏在面纱下面的双眼里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和憎恶。
仿佛在看一群蚂蚁一般。
“走吧。”
搭档凝视了这群快要和暴徒无异的人一眼，便朝姜峰勾了勾手指，拿起一个竹篮挂在臂弯里。
“我们，也去看看。”
“但是娘子，我们在这里算是外人，要是被广虎看到的话，说不定会怀疑我们。”
“不会的。”
搭档摇了摇头，藏在面纱下面的嘴角荡漾开了一抹笑意。
“他没有，怀疑我们的，时间和精力。”
说着，她便先一步推开了竹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是她一边走，一边朝姜峰道：“不想要，叫我，娘子的话。”
“叫我的，名字。”
“雪雨。”
“就好。”
说完这句之后，她没有给姜峰反应过来的机会，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姜峰花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还真是被调教好了啊...叫的那么亲密。
不过，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暗地里嘲笑了一下自己不够坚强的心志，姜峰也迈出脚步，跟上了那走在前面的大部队。
而大部队前进的方向，正是位于他们所住这小村的村口。
也是阔破城居民心中的“圣地”。
老水杉下。
——
老水杉长得很高，是阔破城里最高的树。
当初最先开始反叛的那两个人就是在这棵树下被斩首而死的。
而在他们被斩首的那天，愤怒的民众便冲击了行刑的法场，抢走了他们的命书。
然后，这两本命书就被秘密传承着，直到作为一代叛乱首领弟弟的广虎继承了他哥哥的命书，在这棵树下重新打出了反叛的旗号。
而现在，他又一次站在这棵树下，身后的水杉似乎从来都不曾在意自己前面的究竟是谁一样，依然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为了他而兴建的山寨藏匿在水杉后面的一片山林里，像一条蛇的眼睛一样，冰冷地注视着他。
广虎深吸一口气，身旁分封的那些将领虽然依旧在组织着手下帮他维持秩序，但他能够从他们的言行中看出来，他们对他的不满也已经积攒到了一个地步。
内忧外患，民心不稳。
这就是广虎现在的境地。
但是，他还没有输。
这么想着，广虎站上了木台，看着眼前拿着农具的父老乡亲们，脸色却不再如过去那般温和。
“给个交代，广虎！”
“俺们的粮食，粮食啊！”
“就是，你说咋办吧，没了粮食，咱们还怎么挨过这个冬天啊，俺家里可已经是揭不开锅了，地里也长不出东西来！”
“广虎！你说过的话，现在实现几个了，啊？”
无数的怨愤和憎恶冲击着广虎的内心。
人们争吵着，讨论着。
但他们讨论得越是热烈，广虎心里就越是感到冰冷。
在他站上了这个位置之后，他就越来越觉得愤怒。
我竟然要拯救这帮混账东西？
开什么玩笑？
【呵呵，父老乡亲们都是好人，我们肯定要对他们好啊】
哥哥的画面突然浮现在眼前。
如果换了以往，广虎也许只会放任这样的景象一闪而逝。
但现在，这个景象却成为了他情绪的宣泄口。
“闭嘴。”
广虎低声道。
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人们的愤怒之中。
【父老乡亲们待我们可不薄啊，你小时候的襁褓，可是他们一人从衣服上扯下来一片给你缝起来的，因为你出生的时候实在是太冷啦，大家伙都没什么多余的衣服】
“给我闭嘴！”
广虎怒喝出声，一直别在腰间的《天晴雨记》冲开束缚，飞到了他的头顶上，刹那间电闪雷鸣，空中突然浮现出了一片阴沉的雷云，雷电如同游蛇一般在里面游弋着，仿佛下一刻就会降下恐怖的神威。
“这是...”
藏在人群中的姜峰瞪大了眼睛：“情报里可没有提到，《天晴雨记》有这种程度的威力啊！”
“果然。”
雪雨也忍不住心中惊讶的情绪：“阔破城的居民，即使，他铩羽而归，却也信心满满，我当时，一直觉得奇怪，这，太不正常了。”
“原来，他竟然这么强。”
“但是，为什么，我们当初，没有调查到，这一点？”
“而且，他也从没，在守城的时候，用过 ？”
雪雨惊讶之后，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几下，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再一次被广虎所吸引。
站在台上的广虎咬牙切齿，头顶上方的《天晴雨记》缓缓下落到他脑后，卷起的狂风将他从地上撑了起来，让他看上去仿佛雷神降世一般耀眼。
“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
广虎的声音在命书的作用下如同钟声一般洪亮，震慑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这不过是敌人的一点小把戏罢了，你们便如此急不可耐！就要找我的茬？”
“若不是我，这阔破城早就被朝廷狗官的铁蹄给踏碎了！”
“所以我告诉你们，别随随便便就听信谣言！”
广虎注视着眼前的百姓，目光所到之处，人们都忍不住低下了头，这让他的内心感到无比宽慰。
“现在就回去，一切照旧！”
广虎说完这句之后，便打算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一声女人的惊呼和一个充满了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他。
“等一下！”
广虎转头看去，瞳孔却禁不住骤然一缩。
三个人出现在了木台的下面。
一个是有些畏缩却努力站直身体的瘦小书生，另一个则是身强力壮，身上还穿着半张虎皮的猎人高个子。
至于第三个...
“楚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