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破城比起姜峰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几分。
街道全是破破烂烂的这一点先不谈，光是那白色墙壁上被火和烟熏出来的影子，就足够让人的心情跌到谷底了。
再然后便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街头到巷尾，整座城市满满当当全部都飘荡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好像菜市场哪里的菜和鸡蛋烂在一起似的，偶尔还夹杂着泔水和粪水的味道。
光是看外形，姜峰完全没有感觉出来这座城市有什么前途可言，再加上连续的几个雨天，姜峰便越发觉得这些反叛军是在不顾后果地自寻死路，哪怕是丢着不管也会自我毁灭。
少年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菜叶子撕好扔进一旁的菜篮里，随后伸了个懒腰，走出被竹篱包裹起来的小院，迎面便撞上了自己的那位搭档。
但和平日里不同的是，搭档此时没有戴着那顶大斗笠，而是换了稍小的一款，怀里也不再揣着布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竹编的菜篮子，外形显得相当可爱。
“前...娘子，你回来啦。”
姜峰还没把前辈两个字说出口，就感觉那黑色的面纱下面传来了快要杀人的视线，让他硬生生改了称呼。
搭档确实很早就准备好了，她通过一些手段收买了这里的一户人家，然后通过伪装成逃难亲戚的办法，成功在阔破城落脚。
虽然阔破城四方都有高大城墙守护，但安保显然没有那么严密，专业更是称不上，两人随便找了个守卫打盹的机会就潜入了进来。
这几天里，姜峰负责在家附近打听消息，搭档则是去一些女子会里卖惨，来换取同情心和信任。
虽然姜峰觉得这种办法很不靠谱，但看到她回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些慰问的物品，便不再多言。
不过真的想象不出来啊，前辈卖惨的样子...啊，对，她口吃来着。
姜峰有些走神，但下一刻，搭档就在他的胸口来了一记肘击，让他连忙回过神来，赔笑着接过搭档怀里的竹篮，看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的山楂果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赶快，习惯，称呼。”
搭档丢下这么一句话以后，便迈着相当从容的步伐走进了院子里。
姜峰看了一眼远处的茶摊，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跟在自己搭档身后，重新回到那个小院子里。
姜峰自从来到阔破城中，做了不少的事情，首先花了两天修了修这个被废弃的民宅，然后又花了两天来串门走关系，最后又花了足足一天好不容易找到反叛军的几个人，勉强露脸算混了个脸熟。
简而言之。
命书的事情毫无进展。
再加上这里的房子简直都不能用隔墙有耳来说明，所以姜峰和搭档就连交换情报都相当缓慢。
至于纸笔什么的就更加不用想了，完全不是逃难的亲戚能够用到的。
姜峰用后面田里流下的山泉水洗好十几个山楂放进陶碗中，重新回到院子的那张竹桌里坐下，看着院子外面的一片竹林，随手拿起一颗山楂扔进嘴里咀嚼起来，感受着嘴里逐渐化开的酸甜味，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头看向山楂。
按说这个时节不可能有山楂...
都已经深冬快春初了。
“这是用，命书，催熟出来的。”
察觉到姜峰那有些警觉的视线，从竹屋里走出来的搭档摇了摇头，自己也伸出手拿过一颗：“若是有问题，我，肯定，看得出来。”
听到搭档的话，姜峰只能讪笑着又拿了一颗丢进嘴里表示知道了。
两人来到阔破城后，虽然身份是逃难的亲戚，但如果真的是纯吃白食，难免会引起一些非议和关注，所以为了伪装得像一点，两人分别找了份工。
姜峰现在还记得，当自己提出可以编一些竹工具时，搭档那堪称震惊的反应。
难道我这么个大男人编竹席，编竹篮什么的很奇怪吗？
这门手艺是姜峰在大牢里的时候和一位狱友学来的，他家祖上似乎是名声极其响亮的手艺人，但因为到了他这一代，衙门里的老爷和一些官商勾结在一起，为了奇货可居，花钱让人用命书的力量强行让他的父亲双手残废，再也无法编制出以往一样精美的艺术品，他一气之下便冲进衙门，把那个官老爷的手给砸断了，然后就被投进了大牢。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姜峰感叹了一会儿后，便和搭档小声谈起了正事。
两人来到阔破城后，发现城内的情况其实比情报中还要严重几分，因为粮草改道的缘故，当地的粮食出现了短缺的情况，所以才组织起了命书有催熟能力的人，在短期内提高粮食和蔬果的产量来应对燃眉之急。
不过想也知道，这样绝对无法长久，凡事都有代价，催熟作物和果树的结果就是土壤的营养开始下降，最终的结果依然会导致饥荒。
所以反叛军才会试图在别的城市得到支持，但结果也很明显了。
虽然提高了反叛军的声誉，但在大盛皇朝的严格看管下，根本就没有人敢把粮食分给他们。
“而且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附近的城市应该都是和他们处境差不多的，粮食应该都不是很富裕...他们为什么还坚持这样呢？明明就不可能啊。”
姜峰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搭档随口回答道，偷偷一把抓了四颗山楂，一边吃一边回应道：“而且，我这里，也没有太多进展。”
“只知道，另一本命书，不在反叛军，里面。”
“在，别的，什么人，手里。”
“这样吗...”
姜峰吐出山楂核，丢到田边的土里，用左手搓了下鼻子。
调查苦难重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搭档能有这样的收获，其实已经完全超出了姜峰的预料。
但我们的起点实在是太低了啊，这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接触到反叛军的高层呢...
接触到的圈子越高级，能够得到的情报就越多，也越深，这是很常识的逻辑。
但姜峰和搭档现在只是落难亲戚而已，怎么能...
正当姜峰为任务而头疼不已的时候，竹篱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认得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正是因为认了出来，所以才头疼不已。
“姓姜的，既然在家就别藏着掖着！”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好脾气的姜峰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心里做了好一番精神建设以后，才摆出了正常的表情，来到竹门前，推开了门。
出现在姜峰面前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材显然已经走样，而且比起同龄人要显得富态许多，尤其是那一脸油腻的表情，让人看了之后就会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